陈芸虽然生在鱼米之乡,但从小不通水性,更没有真正意义上下过河,所以此刻泛舟河床,唯觉满心愉悦,顿时抛开了世俗杂念,曼声吟哦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沈复听得开心,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吟诵起王勃的诗篇:“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叶屿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少女见两人夫唱妇和,耐不住心里寂寞,也低低唱起来。
沈雪茹耳尖,听得少女私下唱歌,便笑着凑上去问:“你唱的是江南小调吗?还挺好听的!”
少女面上一红,低下眼睫道:“我随便唱着玩的!”
沈复听说,忙笑道:“咱们同乘一舟,本是缘分,你既然会唱小调,又何必遮掩呢?”
少女听了,沉默半晌,突然又扬起梨面,问道:“既然是你想听曲
,那我便不能白白为你唱,总得有些利头才是!”
“你要多少?”沈复饶有兴致地盯着少女。
少女眉毛一扬,决定道:“一曲,五十文钱!你若觉得好听,不拘你给多少赏钱;若是污了耳朵,你也不能赖账!”
陈芸过惯了省吃俭用的日子,一听少女开口要价五十文钱,登时有些不大乐意了,忙道:“便是在勾栏瓦舍里听曲,一曲也不过二十文钱,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买卖买卖,一买一卖,本就是你情我愿嘛!”少女雷打不动,面上还是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本不是专门唱曲的,你家相公强人所难,难道不该多收些违心费吗?”
沈复听罢,拍掌笑道:“该!该!”正说着,抚了抚陈芸的玉手,示意她不要再为难少女,“我瞧你年岁不大,又是跟着你祖父浮家泛宅,不知你会唱什么曲子?”
少女没有直面回答,只是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看我年纪小,瞧不起我,原也应当!可是,我会什么,你等下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我要收钱了!”
话音刚落,少女已经将手掌摊开,坐等着沈复付钱。
沈雪茹见状,撅了噘嘴,率先从荷包里取了一吊钱拍在少女手中。少女小手一合,一边笑,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钱塞到袖子里,然后才慢慢悠悠地抬起脸来,哼眸打量了一圈,唱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依旧笑春风。”
歌声一出,沈复三人皆愣了,这声音纯净不染污浊,清似幽幽泉水涧底流,妙似呖呖莺声外啭。
歌声渐渐停止。
沈复还嫌听得不过瘾,又央求少女再唱一曲,少女斜着眼看着他,笑道:“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你既想听,我也乐意唱,只是这利头可不能省,我还要攒钱买中秋月饼呢!”
沈复叹了一声,甘心情愿掏了一吊钱给她。
少女见之心喜,急急拿下,塞进袖口,然后曼声唱道:“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短弦,是何年?”
“这是《春光好》?”沈复听到一半,似乎听出了曲调,连忙望向正在吟哦的少女。
少女眼中带笑,很负责任地唱完了全曲,才道:“公子好耳力,容小女子冒昧问一句,您觉得这曲如何?”
沈复微微颔首,点评道:“姑娘的音色柔美,只是刚才那一曲,你在该转音的地方迟了些,不过瑕不掩瑜,姑娘的优点极为突出,已经足够遮盖住那个缺点了!”
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原本还想饶公子一曲,如今听公子说,我唱功欠缺、滑音不对,那还是算了吧!”
沈
复听了,连忙求少女收回心意。
少女兀自不理,只是一个劲低头浅笑。
陈芸破口而笑,一边戳了沈复一下,一边又指着赧颜的少女,道:“你也是心智糊涂,她若不想饶你那一曲,何必与你说这些废话?如今且安生坐着,她很快就唱了!”
沈复听罢,忙向少女望去。
少女调皮地努了努嘴,慢慢开口唱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落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往也如何往。若得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三人听了歌声,只觉身体酥软,心神荡漾,好似整个人都游荡在九霄云外,毫无挂牵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