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那一晚，安女士哭了一夜，喝了一夜，不眠了一夜。

似乎那一刻，她才知道了世上已经没有人再能够像父亲一样宠着她，尽管她的儿子，年纪尚小的儿子有了能力去分担她的重任。

曾经的他，不了解她，但知道一切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责怪，只是很心疼，很心疼……

安白莱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在一次大雪封山给孩子们上课时摔下那条泥泞的路。

还是很小的她被托付给了邻居肖家，肖家只有肖爸爸的爷爷奶奶，后来他们走了，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安白莱这一生，本该简简单单的，可那一次彻底打乱了她人生的轨迹。

良久，安霄笙问：“妈，你恨吗，恨自己吗？”

安白莱张了张嘴，本是美丽的脸上像苍老了很多，一颦一笑间尽是皱纹。

她似是思考了很久，缓缓道：“就是因为恨自己，才没资格去怪任何一个人啊。”

“他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人找到了我们，是不是那个人害死了他，如果那样，我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就彻底彻底恨上了自己，因为有可能他就是我害死的……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在想他的名字，想了就觉得对不起小猫儿，他还那么小，就没了父亲，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非要来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我会嫁给他，清清白白地嫁给他的……”

“那也就……没有我了，你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地在一起，小猫儿不会没了他父亲……”安霄笙始终垂首，握紧了手上，蓦地砸下了小小的一朵水花。

他知道，安女士的话里的每一个人，也能体会到，但傅咸池说出来的他也许没那么大的触动，而从他母亲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写着错误的刺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

安白莱哭着又笑了，她抓住安霄笙的手，语无伦次的：“笙笙……笙笙，你知道吗，你父亲……肖仲他知道你的存在后，并没有不开心，他是把你当亲生的儿子一样来看待的，那些年，你都是知道的，他从未嫌你……也没有嫌我……”

“我不傻，我都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安霄笙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母亲呢，你就真的，一点没讨厌过我？”

“我……”安白莱顿住，眸色一暗，“对，我讨厌过你，你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要流掉你……但，我没后悔，你很像我，很乖，很可爱，肖仲说，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可是他走了……你知道吗！”

安白莱猛地站起身，神色微微癫狂，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捂住脑袋，说得撕心：“肖仲死之前我一直陪着他，他闭眼的时候，我分明！分明看到了他的释然！他笑了很轻轻……像没有留恋了一样……”

“我知道，他怎么会不厌我呢，明明是怪我偏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我却缠着他……我什么都不恨就恨自己，因为我是贱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口气说出来，又好像抽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缓慢地沉下身，坐在了地上，目色森然，冷不丁地爆发出一阵长笑，尖锐且痛苦。

安霄笙身形一晃，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安白莱，目色惶急，嘴中不断喃喃：“妈，妈……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没有怪过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小猫儿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妈，求求你，不要这样……”

不要像那年，让他抱着小猫儿亲眼目睹着墙角疯了的女子。

“妈，我从来没有怪你，也不会抛弃你，小猫儿和我都很爱你，我姓安，永远姓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