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事？”

“流民。”

“哦。怎么解决？”

何方圆看了刘殷一眼，说：“征兵。”

“这不是你的想法。”

“哦。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想法？”

刘殷把脚从温泉里拿出来，溅了些水在何方圆脸上。何方圆往旁边稍稍躲了一下，刘殷擦干脚，穿好靴子站起来。

刘殷说：“征兵是我母后的意思。”

何方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刘殷站在岸边不动，似乎欲言又止。何方圆想了想说：“挺好的，你不希望？”

“征兵是征兵，治理流民是治理流民，这是两回事。”

“看来殿下心中已有计较。”

刘殷看何方圆的眼神中还藏着戒备，他忽然发笑，说：“我没有计较。”

何方圆不以为然，刘殷口中无实，况且二人本就不是互相信任的关系。

“贾先生出的题很难。”

“唔。”

“是你们殿试时的题目。”

何方圆挑眉。

“土地法，你殿试上做的文章很好，怎么不做了？”

“不好，纸上谈兵罢了。”

“不躬行怎知不好？”

何方圆沉默。刘殷回到桌前坐下，将先前写好一半的文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又重新展开一张纸。何方圆从温泉中出来，穿好衣服向刘殷行礼。他正准备告辞回去，却被刘殷叫住。

“军、政、民。牵连这三者的正是土地，你是怎么想到的？”

何方圆将披风裹紧，站在原地说道：“君主给诸侯、官僚、大地主提供土地与保护，诸侯、官僚、大地主又给封地、辖区内的小地主提供土地和保护，小地主之下还有更小的地主，最底下还有没有土地的农民，这些农民靠给地主耕地劳作才能换来生存需要的物资。这些阶级一层一层剥开来看，其连接彼此的利益链就是土地。我朝土地法依旧沿用前朝的惯例，或许是用惯了，但时间长了总会有弊端。”

“所以你想变法，从土地开始。”

“不，我不想。”何方圆否认道，面露微笑。“土地是根本，变法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臣太想当然了。”

刘殷将暖炉放置在桌上，重新拿起笔沾墨。他思索着，余光却看向何方圆，似在探究。

刘殷说道：“‘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何方圆皱起眉头。

这是《商君书》中的一句，是历朝历代只有帝君才能看的“**”。说的是圣人治国，只要能使国家强盛，就不沿用旧的法度;只要有利于人民，就不遵守旧的礼制。何方圆曾在鬼市里买过，可也只得这其中一卷。刘殷的野心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都猜测过，可如此一听，何方圆还是禁不住心有余悸。

“‘疑行无成，疑事无功。’”刘殷继续说着，大约是觉得何方圆不会知道自己所说的句子出自哪里。他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又停下。

何方圆垂着眼睑，似笑非笑，道：“殿下所言极是，然‘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刘殷默然，把笔放下走向何方圆，与他面对面。

“何为‘众怒’？何为‘专欲’？”

何方圆不答，只道：“殿下涉猎甚广，臣自愧不如。只是《商君书》这类**，殿下，还是少看得好。”

刘殷“哦”了一声促狭地笑了起来，他挑了挑眉毛敷衍地应了一句，可言外之意却是在责备何方圆“你不也看了吗。”

何方圆疏忽，被反将一军。他气极反笑，指了指刘殷的身后说：“殿下急于‘进攻’，可也得谨防‘后院起火’。”

刘殷一愣，顺着何方圆所指看过去。原来他方才置于桌案上的暖炉中溅出了火星，点燃了边上那本翻开来的《春秋》。刘殷没有要去灭火的意思，他只看着那火苗一点点将书燃烧殆尽。火光在二人眼中跳跃着，似乎勾起了什么异样的情绪。何方圆瞟了一眼，看到那正燃烧着的书页上面所写的，赫然就是他刚说的那句“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心里忽然就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