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江渡想了想,垂眸道:“我亦不知。”
我感觉心中似乎空了一块。
江渡不知道我欢喜他。
其实……不知道也好。
这样想着,我倒好受了些。
“来日若有缘,我们再相见。师兄师姐,告辞。”我一挥手,潇洒转身便走了,头也没回。只是不知道,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
后来宫长曦与我说,如果你回头看一眼便好了。
我问为什么,她却没有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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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江渡再次相见是在战场。
真是讽刺的一幕,他竟成了魔,还是首领。
我盯着他的红瞳问:“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的道呢?你的道呢?!”
这时的江渡还尚存理智,对我说:“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的。”
我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怒,却发现我无法将剑对准他。
何其悲哀。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大,最可怕得战场。修士凡人横尸遍野,断肢残臂随处可见,血色好像都蔓延到了天上。
我受了重伤,醒来时有人告诉我:“朔渊真人杀死了魔头。”
师父出了手。
不知道人在悲伤的时候大脑,心里是否都是一片空白,我枯坐许久,才木然拿起佩剑,如行尸走肉一般回了玉衍峰。
师父看起来很疲惫,原本就不那么年轻的面容而今更显苍老。
我静静地瞧着师父,问:“江渡他……死了?”
“是。”朔渊真人慢慢地说:“除云修,你二师兄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纵然杀了无数人,也……哎。”他闭上眼睛,停了一会,才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阿檀,他始终是你师兄,纵使他被世人诟病。”
我竟才知,那句“我不去做也会有别人来做”是什么意思。他以身犯险、引魔入体,最后与那魔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呆坐了三天,见外头枯叶已落,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江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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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是什么?
又过了百年,师姐犯下大罪过,被师父封印在皇城千年。
她大声质问:“我要救我的百姓!我有何错?!”
大师兄困守沧涯台一生,也是不得已。人这一生到底有多少不得已?我不知道。
我只觉疲惫。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师父早已仙逝,沧涯台上有了沧涯君,我被人们称为月虚真人。玉衍峰却寂寥了,见那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真是极无趣的。我常常在解惑堂前枯坐许久,想起师父,又想起我们几人嬉笑打闹的那段时光,最后定格在江渡失去理智前用力而克制地在我额上印的那个吻。
我的左胸中心如止水,我想,大概没有什么能激起我半分情绪了。
直到知道江渡还活着的那一刻。
我在最后看到了他。
真是奇怪,烟雾那样大,火甚至烧到了天上,我却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障碍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睛。
——哪怕只有一瞬。
江渡的眼睛,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即便过了千年我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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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推开解惑堂的门,愣了愣。
师父在打坐,大师兄在认真看经书,二师兄在打盹儿,师姐在偷着喝酒,见我来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眨巴眨巴眼,说:“阿檀你来晚啦。”
我眼一酸。
然后梦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