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仲英不见了杨天保,急得满头大汗,忙着人四处张望,却是鸿飞冥冥,再没个影子可见。孙承志先已亲眼目睹欧丽嘉血淋淋地给巨虎吃掉,凄厉绝伦,天保再无故消失,他一腔忠义,也激发起潜力,手足气力澎湃,刷的跳起身来,掣出佩刀,向巨虎冲去。奔了数步,沙地里丢的有儿子娃娃的波日季刀,他脚下不缓,奔近了刀,脚尖一挑,就将刀挑飞起来,一伸手稳稳地抓在手里,双刀齐舞,卷向巨虎足下。儿子娃娃们见孙承志突阵,哇哇大叫,众口同啸,此兴彼应,纷纷爬起,舍命跟上,四散开来,合围巨虎。
巨虎原地不消动一动,候儿子娃娃大宽转地飞奔近前,虎尾一扫,比割麦子还松快,霍嚓霍嚓霍嚓霍嚓……虎尾逾刀,将七、八个儿子娃娃,拦腰斩断,有的一剖为二、有的连肩胯断、有的给虎尾梢打得四分五裂……脑碎颈断,肚破肠流,血涂数里。马仲英看不下去,推开身边护佑的兵丁,撤出自己的波日季刀,撒开一双长腿,飞奔上去救援。
再说孙承志奔突至前,额头真高,虎尾正撩向东边的儿子娃娃,正好觑得空子,轻功运至绝顶,倏然蹿至虎头下,身子往后一仰,一个铁板桥式,足前头后,彷如滑雪一般,划着沙子,蹿至老虎的肚子下。原来孙承志于间不容发的剧烈奔突之际,已有了计较。他想天保才入虎体,老虎肚子消化得没恁般快,自己若将老虎开膛破肚,想必还有救回天保的万一之望,因此上他不做它想,迳奔老虎肚子而去。说来天缘凑巧,运气好竟自躲过星飞疾走的虎尾,真的如期滑到了老虎肚子下。他在滑行之际,手上波日季刀和佩刀齐举,随身子贴地倒滑,那锋锐的双刀之锋,划开虎腹——格嚓嚓啦啦啦……老虎肚子发出撕裂皮革帆布的声响,豁然开膛。
开豁之处,黑血滚滚,如滚油浇在锅里,撒在沙地上,嘶嘶哔哔啪啪,印红了沙漠。一时之间,五脏六腑,大小肚肠,竞相跌出来现世。随污秽涌出,一个人形囫囵滚出来,那人似还抱着一人,两人绞在一起,血泼委地。说时迟,那时快,猛虎蓦然遽起异相:但见巨虎张目空大,铜铃也似,越睁越大,比及目呲尽裂,连眼珠子也跳出了眼眶,骨碌碌坠下地去。巨虎巨口血盆也似,越发张大,哀嚎一声,声震万里,音波如一堵气墙,横扫瀚海。儿子娃娃们来不及掩耳,已自耳聩,马仲英及数百儿子娃娃们,耳鼓发胀,耳鸣嗡嗡,给震得心摇神荡。
所幸耳聋一时半会儿,又复能听,那巨虎却口喷出啸声,精力也一并吐出,嗷呜嗷呜,轰然倒地,四足抽搐,尽只在沙砾浮沉。一众好汉,见它痉挛挣命,看得也甚辛苦,却吃不准怪物是否又在故弄甚么玄虚,一时之间,没作理会处。孙承志翻身爬起来,将两个血人儿扳起来,竟已全僵直。他粗手大脚,用手摸去两个人面上血污,欢然一声大叫:“惭愧,惭愧,侥幸,侥幸!”倏尔又自面色一沉,戚容满面。四散滚倒的儿子娃娃们,伤轻能动者,陆续爬起,有几个拥到孙承志身畔,却见两个血人,一个是杨天保,还有一个血肉模糊,面目分辨不出,且已死透了。
众人不看也知,那具给巨虎咬烂的人形,必是毒蝎子欧丽嘉不疑,一代艳谍,国色天香,落得此番惨死模样,目睹者无不落泪,叹惋唏嘘,自不必说的。再看杨天保,身子也泰半自行僵硬,气若游丝,奄奄待毙。适才巨虎突如其来,一阵蹂躏践踏,医疗队里给撞死一个女护士,踩死两个医护兵丁,独剩下一个光杆儿医官,一步三滚,从沙穴里挣出命来。儿子娃娃找见了他,各自暗叹天幸,医官顾不上料理自己的伤处,忙先来检视杨天保一过,把把脉翻翻眼皮。他面上双眉越锁越紧,至后废然长叹,颓然坐倒,神情萧索,众儿子娃娃争相询问,医官只是摇头长叹,颠来倒去,翻来覆去地说:“没救了,没救了,气早没了……他自断腕脉,血流光了,哪里还有命在?”
原来欧丽嘉虽给巨虎咬死,女巫魔力尚在,临死瞬间,欧丽嘉拼尽余力,将魔功传给飞驰而来的天保。天保因功力倍增,神智尽丧,以惊世骇俗的魔力,破体钻入巨虎体内。他神智空空,脑中只有欧丽嘉魂灵相诫:“打破白虎身体,到白虎体内,扯破其食道管,找到欧丽嘉尸体,尸体上到处是欧丽嘉的血。割断你的腕脉,将你的血与欧丽嘉的血相混合。二血相融,巨虎克星,你必将混血涂抹在巨虎心脏上,涂满之后,割下其心,虎族必灭!”圣灵之音,飘摇不定,如梦似幻,却令天保心志专一。
天保依法施为,混血沥心,将自身血液和欧丽嘉血液用尽,悉行涂抹在巨虎硕大无朋的心脏之上,堪堪抹匀。天保就手边波日季刀横劈竖斩,将心脏上血管尽数斩绝,捧着偌大的心脏,兀自活蹦乱跳,咚咚怀抱。而天保体内血流至尽,身子在窒息之前,已然干涸而亡。一道孤魂,离开皮囊,窜入九霄,与欧丽嘉魂灵作一道儿,远逸天国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