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空寂的大殿，林愫音刚移身走进，霎时，被似火骄阳炙烤的那一身酷热当即被殿内的阴冷驱散。

幽暗和沉肃，不禁让人打了个冷颤话。

她步子微顿，向高阶直视的双眸，只望见一张空空如也的龙椅，那是此处唯一至高无上的存在铴。

不时前，因这把椅子掀起的血雨腥风还未平息。

外祖不在。

她神思一沉，向着璇斓塔的方向看去，眉心渗出一缕担忧。

莫非去那儿了？

只消想到那里，还残留在鼻息里的血的味儿又开始肆意作祟。

置身深幽宽绰的大殿，仿佛时才文帝指点天下的龙威尚且犹存，可是对于一个刚失去子孙的古稀之年的老人来说，发生的一切都太残忍了。

皇帝，这词儿太沉重。

默然的在殿中站了一会儿，林愫音正准备出去找外祖，忽听某个角落处传来沉哑的轻唤，“是不是素玥啊？”

老迈的声音里充满了溺爱。

林愫音闻声轻轻应下，四处找寻，半个人影都没有，莫说宫人们，连王勉也没见到。

无果。

“外祖在哪儿呢？”

“朕在龙椅后面。”

“……”

她无言，举目向正前方那张在暗色里兀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龙座看去，果真在威肃的龙椅左侧，发现后面有一小角龙袍露了出来，不仔细看，很容易就把龙袍和龙椅混淆成一体。

隐约，还能听见那儿发出轻微小心的磕碰声，不知他到底在作甚。

听钟文斌漫不经心的道，“上来。”

林愫音撇撇嘴，没顾忌，依言走上尊贵的黑曜石阶梯，绕至后方。

钟文斌乱坐在地砖上，手里有一把小小的榔头，榔头像是用纯金造的，雕纹精致，用以敲击的那端竟还是龙头，一看就是皇帝专用。

现下，小老头儿正弓背凑近龙椅北面，眯眼左下方某个点，握在手里的榔头蓄势待发，随时会一锤子敲下去。

林愫音看不懂了。

她回宫的时候在外面遇到李琰，说是连城搬来的大军已到北城外五里，这会儿子正在布防。

这年头，没有上万兵马防身，觉都睡不安稳！

虽说外祖中毒已成事实，轩辕冥夜既是要来，就不会再大开杀戒，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林愫音连撕破脸皮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都做了，想不通，看外祖的架势，这是要拆龙椅？

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文帝上哪儿去了？

她呆，抱手站在一旁，歪着头看半响。

钟文斌捣鼓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头绪，不耐烦的啧了声，侧首睨她，神采奕奕的双目里写满责怪：你个丫头只知道看，不知道来帮帮老人家我？

林愫音会意，提起裙摆蹲过去，“外祖要做什么？”

他把小榔头塞给她，笼统的在龙椅的背面画了一片区域，“这里面藏了东西，你帮朕找出来。”

龙椅寻宝？

听来很有趣的样子。

林愫音顿时来了兴趣，握着锤子就要尝试的敲上一敲。

中土的皇帝多，国家也多，能这么做的人却很少，就算能，人家也不一定想得到吖！

钟文斌被宝贝孙女的无畏吓一跳，忙道，“别把椅子弄坏了，不然哪日朕归西去到下面，列祖列宗还要罚朕，朕一把老骨头，怪难为情的。”

她被小老头儿童趣的话逗笑，“好，孙儿听外祖的。”

龙椅背面是一张星象图，若真的有人在不弄坏的情况下藏了东西在里面，那么必然有些小窍门。

非常庆幸的是，中土的天空和林愫音认知的现代并无差别，晴朗的盛夏夜晚，仍旧有北斗七星，并且在很多专有的称谓上竟然毫无变化。

故而她也曾猜想过，也许中土和现代是两个平行的时空，时代变迁的速度不同，不过是用不同的

tang方式，演绎着相同的故事。

没准扬帆起航，跨过无极海，海的对岸住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异国人。

收回思绪，她专注在龙椅背后的星象图上。

很快发现除了北斗星和一些大的星阵，在细微之处又与真实的有分毫差别。

再而将那些有差别的点链接起来，中心便是——

“应该是……这里。”

她说着，伸手在一颗星上轻轻的按，随着指尖的力度下陷，她扣住，往外一拉，整块巴掌大的纯金表面竟被她取下，露出里面四方的凹槽，一只红木箱子安放其中。

造工太精妙，尤其是边缘切合的地方，又还是在龙椅上！

林愫音实在好奇，到底谁有胆子在这上头做手脚，并且外祖还知道。

钟文斌取了盒子便坐在旁侧，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里面的物件好一阵感慨。

她侧目看去时，就见到外祖热泪盈眶的形容，情绪明显的苍老的脸容上，有着年轻小子的冲动和感性。

不禁一愣。

有故事！

对她，钟文斌没什么好隐瞒的，转过身靠在龙椅的背面，他招手示意小孙女坐到身边来，道，“这是朕送给你外祖母的第一件东西。”

将盒子置于她眼前，黑色的缎面上，安静的躺着一枚贵族男子用的发饰。

发饰是用紫黑色的金属制成的，简单的环形，有些像扳指，上面有粗狂的雕纹，一眼看上去就很特别，比起那些夺目璀璨的珠宝，无疑这样东西独一无二。

林愫音认得这个色泽和质地，是天上陨落下来的星辰，通俗的说法叫做陨石。

从陨石里提炼出来的陨铁。

中土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单是东蔚，那把供奉在钟氏皇族祠堂里的传世宝剑就是。

没想到外祖和外祖母的定情信物也是。

价值自然是不能用’连城’来形容的。

“别的男子送给女子的东西不是朱钗收拾，至少也是珍奇有趣的小玩意，外祖送的却是自己的发饰，真独特。”

“朕也觉得。”钟文斌美滋滋的笑了，把发饰取出来捏在手里打量着，兴致道，“祠堂里那把剑你是见过的，这个发饰便是取剑柄的一块锻造而成。”

那时年少轻狂，十七岁的皇子在夏猎中脱引而出，皇帝问他要什么，他嚣张言，要那把宝剑。

钟家的传世之物，岂能轻易给了他？

皇帝又不想失信于儿子，便命御工坊的工匠从剑柄上去下一块，做了这个发饰相赠。

“又过两年，朕刚满十九，闽疆老王病死，新王好战，领十五万大军进犯东蔚，父皇在殿上问我们兄弟众人，谁愿出战？”

钟文斌模仿着他的父亲的语气，眯着眼眸，无穷回味，“殿上一片安寂，没有人敢说话，他们都怕死，都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朕敢！”

于是他站了出去，在无数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无畏亦无惧。

“朕说：儿臣愿意为东蔚，为父皇出战，但儿臣有个要求！”

林愫音立刻反应，“你要那把宝剑？”

钟文斌哈哈大笑，“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如何都要图个痛快！”

“那曾外祖答应了吗？”

“当然了。”钟文斌骄傲的扬起银白的眉毛，“朕是父皇所有儿子中最英勇的，朕要让朕其他的兄弟们知道，除了朕之外，他们都没有资格拥有那把剑！”

不用问，后来那场著名的宁陵之战，让钟文斌毫无意外的成为东蔚的储君。

“那外祖母呢？外祖何时与她遇上？”

林愫音听来了兴趣，她所知道的惠敏皇后也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女子。

出身辽河书香世家，自小离经叛道，不爱诗书礼仪，最厌烦的便是女红了，却对机关秘术有很深的造诣，皇宫里有部分暗道就是出自这位皇后之手。

第一次听连城说起她的外祖母时，她就在想，外祖对自己的疼爱是上天的恩赐，而她也精通奇门遁甲，大概也能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