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么幼稚的条件——整个古墓派满打满算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就算要这个掌门的虚名又有什么用？难道不做掌门, 龙儿就对她不好了么？

但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心里明白归明白，那一种非要不可的冲动却是不管心里的想法, 总是拧着人头撬着人嘴憋着人心掐着人喉非要叫人说出来, 说出来之后，又隐约地有些后悔——不说这样的条件所暴露出的她的心虚叫龙儿察觉后该有多羞耻, 只说龙儿这掌门之位是师父临终前指定又反复强调过的, 眼下自己却迫这小家伙公然违背…虽然龙儿多半是会答应的, 李莫愁却总担心她会不会因此心生嫌隙？她李莫愁倒也不怕龙儿真的怎么样——了不起就是一拍两散嘛！只是人还在墓里，下埋着师父的遗骨, 多少总有些顾忌。

但话已出口, 便如覆水难收，也只能硬着头皮看着龙儿，等着这小家伙的回应。

倒也没等多久——确切点说，约是半个眨眼之间, 也就是龙儿听见她说了这句话后，便爽快地点头：“好。”

李莫愁心里的那点子后悔还没转过胸膛, 便化为隐隐的愤怒：“这是师父临终前反复嘱咐、慎重交予你的掌门之位，你就这么交给我了，不觉得愧对师父？”

龙儿讶然：“师父又不限定我之后的掌门为谁，交给师姐, 为何会愧对师父？”

李莫愁无言以对, 只能将腰一插, 恶狠狠地道：“就算师父不曾限定你之后的掌门，掌门之位的传授也该慎重，你都不曾考察过人选，就这样交予我了，何等轻率？”

龙儿便更讶异：“师姐是师父收入门墙的，师父既收了师姐，便是默认师姐的资质符合本门弟子的条件，我又与师姐同在古墓住了这么些年，师姐的心性品格，哪一些我不知道？还用再考察什么？”

李莫愁被问得哑了口，且羞且恼——羞是因自己竟昏了头，说出的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实在不像她平日的为人，恼则因龙儿这小家伙自以为做了掌门、又与她有了那样的关系，翅膀硬了，竟蛮横起来，敢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真是一点脸面不留！欲在此事上纠缠罢，实在寻不出什么道理，不在此事上纠缠罢，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恨恨一跺脚，口道：“还有第二个条件…”

见龙儿认真偏头，侧耳倾听，便又道：“你须得敬我、服我，不管我说什么，都要听我的话，我做什么，都要支持我。”

龙儿道：“师姐若与我成亲，我与师姐便是一体。师姐要杀人，我就为师姐递刀，师姐要放火，我就为师姐送火石，师姐要做什么，我总是跟随的。”

李莫愁有意挑刺，蛮横道：“不然，你提这杀人放火，心里还是觉得杀人放火是不对的是不是？但若这杀人放火的是我，那你就不能这么觉得，你只能觉得‘师姐杀人杀得好、放火放得好’。明白么？”

龙儿点头：“明白，师姐要做什么，我不但跟随，还要全心全意地信着师姐、想在师姐的前头，师姐便是我，我便是师姐，我们二人一体，绝不分歧。”

李莫愁听得这话，暗暗地高兴起来，觑她一眼，忍住笑道：“第三，我知你武功或将超过我——我不是说我不如你，只是我既为掌门，将心思多分在门中事务上，于习武难免有所疏忽，你却可以专心练功，有那么一二成的可能，或将超越于我——你又喜欢那些亲昵的事情，譬如搂搂抱抱之类，然则若我不同意，你绝不可勉强于我，不但不可武力勉强，就是那些撒娇撒痴的行径也不可有，我说不愿，那就是不愿，你明白么？”

龙儿微微偏头，轻声道：“师姐心中，我是这样的人么？”

李莫愁实是没话找话，心中赧然，面上却理直气壮地道：“总是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开，免得日后生龃龉。”

龙儿便凝视着她，点头道：“好——师姐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罢？”

李莫愁被她看得心虚，将眼转开，口中还道：“第四，我日后随时还可以提其他条件，你都要答应我。”听龙儿毫不迟疑地道“好”，又转过头来：“你要想好了，不要现在说‘好’，以后又反悔。”

龙儿眨眨眼：“我既全心全意地信着师姐、听从师姐，师姐说的一切，自然都是要听的，无论是现在的条件，还是以后的条件，那都是要听的。”

李莫愁见她面目真诚，心中实觉甜蜜，脸上只是作色道：“是了，我前面说过这话，所以后面特地试你一试，你倒的确是真心——那我便看在同门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你罢。”

龙儿便绽出笑来，一手前伸，便想来牵李莫愁的手，李莫愁早也等她来碰了，手微微一抬，却见她将手停在半空中，堪堪与自己的手差了半寸之远：“请问师姐，我能碰一碰你的手，然后抱一抱你么？”

李莫愁便有些讪讪地，将手放下去，背在身后：“先许你这一次。”

龙儿方将她的手牵出来，却又看着她道：“请问师姐，我可以用嘴碰一碰你的脸么？”

李莫愁道：“也许你一次。”

龙儿便踮脚，在李莫愁脸颊上一亲，只蜻蜓点水般掠过，便离了开去，两眼弯弯，看向李莫愁的眼中满是柔情——却松了手，与李莫愁保持着半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碰完了。”

李莫愁正被她撩得面红心跳、心猿意马，怎知她竟真的这样听话，碰一碰就松开，心中暗恼，自己的话刚说出口，又不好马上违犯，只好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与龙儿踱回去，到了房门外，龙儿忽地又道：“请问师姐，我今夜可以与师姐同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