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敬曹公公......
张公公一点头,不动声色伸手地收下,白滑油腻的面皮笑得更恶心了。
“大人的辛苦,咱家皆会上报给曹公公,不过......”他凑近知府,“拆东墙补西墙不是长久规矩,咱家只能稍作帮衬,大人还需快些动作。”
这时知府忽然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账本,张公公眉头一皱,“公公,这青州另外一边......”
张公公立刻明白过来,“哎呦,瞧您这。呵呵。”
嘴上客气,手里动作比猴子偷桃还快,一眨眼两本账目都进了袖子,也不知道上面是多少产业田亩。
收钱不办事总容易纸里包不住火,张公公将知府拉到僻静处,小声说道:“曹公公可能因为刚刚分管上京营军,花了不少去打点,所以对青州这片地方着实上心,走两线敛财,就是怕有风险。另外那条线是谁在运作,咱家不清楚,更没胆子打听。”
“至于负责者是谁人,对曹公公而言,真的无足轻重。大人,好自为之啊。”
知府涩住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张公公便叫过几个下人去收拾物资,自己则老神在在地进了卧房休息。知府呆立在那许久,方才走进案桌前,招手想叫来师爷,猛然又握住了拳头。
张公公愚蠢,但他可不傻。
知府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开始在那里踱步思考。“不对,不对。”他自言自语道,“曹吉祥不缺钱,就算因为就任军职而有所花销,也不必从这里捞金......可他不仅发展了我,还另有一人......青州为什么对他如此重要?”
良久,他突然想起一节,传唤来一个下人,问道:“师爷的东西材料都在吗?”那仆役毕恭毕敬地答道:“大人,一样不差。”
“好,好。”知府说了两个好字,那仆役知趣地领着大人走进师爷的卧房,知府若有所思地坐下翻找,仆役也赶紧为大人分忧,很快便将所有的卷宗理了出来。
知府除了贩毒,更是公务缠身,因此实际上很多步骤都是由师爷完成的,许多情报资讯也自然而然地存在此处。
知府查阅许久,手指停在一张上面。
曹吉祥曾派人去往洛阳,与四爷接触。
结交草莽......
知府思索着,又将手指转向另一张。
石亨举荐江南知府升迁,被少保于谦搁置。
勾结外臣......
听闻近些日子石亨与自己的上司曹吉祥走得很近。
武将结交内监......
他最后思索着青州种种,曹吉祥不惜绕几道弯子贩毒,也要掩盖自己。
秘密地筹集资金......
几件事在脑中飞速运转链接,知府低头注视自己的朝服。
哗啦啦——
纸张飞散,知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刚刚猜想,不,确认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他方才明白,自己已经在这件天下最大的阴谋里扮演了一个重要而危险的角色,而且无可挽回。
知府有胆略,但他更有脑子和理智。
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如今的神色与当初逼迫师爷选边时一模一样,焦虑而兴奋。
千刀万剐遗臭万年的对面,就是位极人臣与荣华富贵。
该怎么选?
若是要反水上奏,谁信得过?
折子最后落在姓朱的还是姓曹的手里,知府心中还是有数的。
通知少保于谦当然可以,想必以他的能力保住自己不是问题,但......为什么要为了人民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知府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赌徒般孤注一掷的笑容。
不论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退路早就在卖出第一袋子麻药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其实根本没得选。
曹公公,算你狠。
知府同时也有些疑惑,不论曹吉祥还是石亨都不该是有能耐谋划如此精密布局之人,他隐隐感觉这幕后似乎有一只大手,在颠覆着整个棋局。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首先要保住曹吉祥对自己的宠信,尽己所能地为他赚银子。而且决不能露出马脚,让他发现自己知道了这个......‘小秘密’。
“过来。”知府叫来之前的那个仆役,“去通知师爷找来的那些人,重新开工,不得耽误。”
或许......庙堂?
知府笑得疯狂,那个山沟里曾经立志报效国家的穷书生,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仆役并没有动,知府大怒道:“快去!想让我被另外那人逼死吗?”
他转头注视着仆役的神色,忽然眼睛惊恐地睁大,想要高声叫人。仆役迅速接近,手伸向脖子后面......
一声冷笑,一声惨叫,一声闷响。
白色的脑浆和着鲜红的血液淌在府署的地面上,知府躺在其中,双眼无神,身体渐渐变凉。
“想得不得了。”
仆役冷冷抛下一句话,揭下脸上的一层面皮,随手扔在了知府的尸体旁边。
鲜血渗进面具的眼洞和嘴巴内,看上去仿佛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