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明白了，丹雪梅怕老观主骤喜伤身，忙说：“来的是祖孙二人，爷爷去阴山尚未归来，我带着孙儿来了。”

老观主一愣神儿，自言自语叨咕两句：“为何是孙儿？农儿为何不来？”转又大声对丹雪梅说：“快叫他进来！”

丹雪梅喜不自胜地向窗外高喊一声：“驹儿进来。”

老观主刚念叨一声：“驹儿？”

房门一响，驹儿已闯进屋来。

丹雪梅为人外冷内热，表面上清淡如水，心里头情深似火，从来没看见过人在激情之下竟然如同发了疯。老观主腾的站起来，两眼死死盯着驹儿，从上到下看了两遍，然后就像工笔画家的笔尖一样，一点一点地看驹儿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像在找一个人的影子，找年轻的凌雪庐，找刚满月的白白胖胖的农儿；驹儿从来没见过奶奶，也不知奶奶长的什么模样，心里想的都是四十年前貌美如花纵横江湖的玉面魔心，伶仃地一见到白发如银，慈眉善目的老观主，不由得一下拐不过弯儿来，站下来一看，越看越觉得亲，越看越觉得是奶奶，像婴儿闻到了母亲身上的奶味儿，一纵身便扑过去大哭起来，连连呼叫：“奶奶，奶奶，我可找到你了！”老观主紧紧抱着驹儿，双目紧闭，泪如雨下。

丹雪梅再也看不下去了，擦干眼泪，到山门外去将江万里夫妇和巧儿引进院来，巧儿见丹雪梅脸上泪光未干，两眼微红，便欣喜地问：

“六伯母，是吗？”

丹雪梅点点头。

巧儿一把抱住妈妈，双脚直跳，连笑带说：“我猜的怎样？我说观主一定是驹儿奶奶，怎样？”

辛桥拍拍巧儿的手说：“小点儿声。”

巧儿一紧脖子，随哑婆走进了西厢房。四人落座后，哑婆送来清茶，江万里举杯方饮，猛听东厢房里乓的一声，好像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巧儿吓了一跳，侧脸看看丹雪梅和父母均安坐如故，便凑在丹雪梅身边问：

“六伯母，什么东西打碎了？”

丹雪梅平静地说：“一个茶几。”

巧儿仔细一想，立即明白了，一定是驹儿奶奶知道驹儿父母的死讯。

江万里感叹地说：“四十年人世沧桑，焉能不感慨万端。当年白观主厌恶江湖，令子归农，未必不是一念之差。当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无力自保者必沦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驹儿自从见到奶奶，就一直不离奶奶左右；奶奶也像在追觅那逝去的四十年朝华，一点一滴，一丝一毫不放过的从驹儿记忆力搜寻他离去后凌雪庐所过的日子，搜寻过去的夫妻情、母子爱，把凌雪庐孤身独处、祖孙相依的一时一事都问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

直到次日下午，白姗姗才走出东厢房，迎着璀璨的阳光，要看看驹儿练剑。

江万里夫妇和巧儿都是首次见到这位煊赫一时的江湖女杰，虽然年逾古稀，两鬓似雪，依然风骨清逸，绰约出尘。

驹儿演练的是爷爷赖以成名的七星剑，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玉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居阴布阳，故称北斗。驹儿从小受爷爷熏陶，招招式式皆中规中矩，七招一过，内力充沛贯足剑身，剑锋上发出嗡嗡啸声，剑气鼓荡冲及丈外。连江万里和丹雪梅都看得不住点头。白姗姗站在驹儿身侧，被剑气荡的衣襟飘飘，鬓丝微乱，始终进退相随，不离左右，目不转睛地看着驹儿的手眼身法，猛然间大喊一声：

“摇光射月！”

驹儿一声清啸，长剑出手，半空中划过一道厉闪，直射向山门右侧的一株老树梢，一段粗如儿臂的绿枝迎光而落，长剑凌空一旋，重又飞落驹儿手中。

白姗姗拊掌大笑说：“真吾家之千里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