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办完学习班的翟而忻回来了，方旭背着粪篓出门迎面和他遇上。翟而忻一脸憔悴，胡子多日不剃，更使他显得清瘦、老气。

“要挺住，相信冬天过后一定会是春天，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倒下。”这是方旭对他的告诫，也是对他的鼓励。

然，一代农技师却在春天还未到来就悄然离去了。

秋后的田野里一片寂静，被铁牛拖拉机翻耕过的地湿漉漉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空旷里，翟而忻独自一人套着牲口在拖拉机够不着的地头边角犁地。

正午时分，他歇息下来，坐在地埂上开始吃午饭，一口干粮一口水，喉咙上下蠕动。是一阵热闹的说笑声引起了他的视线，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他寻声望去。不远的地方，兴修水利的工地上人声鼎沸，男女农工趁着歇晌的功夫调情，插科打诨。

这个时候，翟尔忻仰躺在埂上，目睹无神地遥望着头顶有淡淡的云朵慢慢漂移。太阳照射下温度比较高，浑身暖洋洋的。

当那边工地上的人还在嬉笑打闹时，翟而忻已经吆喝起了牲口。

同样是在这蓝天下的空旷里，拾粪路过的方旭从另一边的小路上走来，步履疲惫。远远地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地头不动的黄牛，等走近了，吃惊的一幕展现在他的面前：翟而忻扑倒在地，一条后腿半屈着，眼镜跌落，双手深深地抓进了松软的土壤……

啊？

“小翟，你怎么了？小翟……来人哪——”

这一幕多少年后都装在方旭的脑海。之后有一年，方旭去北京出差，闲暇时被其他随同人员拽进了中国美术馆看画展，不懂得绘画艺术的他无意中被一副名为“农技员之死”的油画深深给震撼了，神色颇为凝重的他在那幅画前站立了好久，而后一言不发地出了美术馆的大厅。他想起了他的农机员，翟尔忻也是这么扑倒在肥沃的土地上死了。

翟尔忻死后，陈爱玲彻底崩溃了。

多日后，在那个她曾遭受屈辱的土坎下，她用一根细绳把自己挂在了坎边的刺果子灌木上。

他走了，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尽管羞于启齿说出我对他至死不渝的爱，但我要告诉世人，我的身子是肮脏的，可我的心纯洁无暇，只有个他。正因为爱得热烈，到头来竟害了他，我百身莫赎。

他走了，把我的世界也带走了。没有了他，我还活在世上干什么，该是走了的时候。

永别了，这个再也不想留恋的世界。那个没有纷争的另一个世界里，他在等我，亲爱的，我来了……

这是陈爱玲留下的遗书，字字啼血，让人看了唏嘘不已。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田野里的桃花、杏花竞相开放，周围的白杨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野地里有不知名的野花吐出了花蕾，不多天地上便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那往年盛开在土坎边的刺果子花蕊由粉色变得艳红，到了初秋时节，带有红晕的果实挂满枝头，香味浓芳，却没人前去采摘，倒引来了鸟儿的翅膀，一片叽喳。和风暖人，景色美丽，但方旭不可能有心情欣赏花儿的烂漫，多的时候他怔怔地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山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