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憨本是抱着向陶应坦白来历听凭发落的心态而来,却被陶应劈头盖脸这一番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话说得一愣一愣。
他觉得陶应所说的和自己心里所想的有点像却又似是而非。
比如他也悔恨帮刘氏做事,那是因为牵累老母亲,让老母亲不能心安。从意识里虽然也有些对刘氏不满,但绝没有像陶应这样把刘氏市恩贾义的行为剖析得如此明了。
又比如陶应对于大义与小义的类比,韦憨之前也是并无认识。陶应所说的胡虏可怖,贪官污吏可恨,恶绅恶霸可恶,他仅凭一己之力,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力去行所谓的大义。
直到他从己吾走出来,来到幽州这个地方,事情才有所改观。听幽州百姓述说鲜卑人连年寇抄致使百姓不得安宁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大汉王朝的北边,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威胁。
在令支县寺和校场,看到王氏一族、飞狐谷山贼们被判决行刑时,他甚至还有些物伤其类。但后来通过了解,才知道这些人都死有余辜,而陶应不报私怨而明法度的方法也让他眼界大开。
陶应刻意打断他,而提到的那封信中的故事时,韦憨便猜到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但陶应后来说的那段大义小义之论,也禁不住让他有些羞愤,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错得离谱。
面对陶应的质问,韦憨面色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道:“是……是,我……我……”
陶应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也不等韦憨说出自己的想法,直接说道:“对于之前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我们在幽州所做的事情正是行大义之举。接纳灾民,料选出一支精干的队伍,可以在抗击胡虏之时大显身手,此义昭昭然天地可鉴。”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于之前的些许错误不必耿耿于怀,只要如今以及将来皆以大义为先,那此人在我眼中可称之为义士。我生平最敬仰此等为国为民的义士,有如韦君这般无名无实却辛辛苦苦训练士卒的义士,堪当我陶应一礼。”
陶应说完,直接避席而出,对韦憨施了一礼,吓得韦憨连忙跟着回礼,口中呐呐地道:“在下……在下当不得陶君如此大礼。”
“韦君,我在幽州,暂且只识得韦君。君且安心在蓟县教习士卒,其余之事,我会妥善处置,万勿心忧。对了,君那对镔铁大戟也暂时先勿要亮出来便是了。”
韦憨听到后哪里还不明白陶应的意思,他心中激荡,但却不知如何说才好,只是拜服在地,深深给陶应叩了三次首道:“君之大恩,在下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陶应这次安坐在床榻上坦然受了韦憨的大礼,微微笑道:“韦君今天且先回家陪陪老人家吧,我会帮你请个假,待得明日再去校场时,就一切妥当了。”
“唯!”
韦憨点点头,一揖后便退了出去。
直到韦憨走远,原本正着身子坐的陶应才松松垮垮地斜倚了下来,端起案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喝着水,丝毫不顾忌形象。
陶应心想,刚才这顿操作还真累得慌,既要把话说得漂亮,让韦憨明白自己的意思,领了自己的情,但又不能把话说穿了,免得到时候被父亲问起不好交代。
反正现在若是有人问起自己认不认识典韦,自己肯定眼睛眨都不眨地回他个否认三连。
休息片刻后,陶应理了理思路,想了想有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现如此处置已经是最佳结果,便不再多想,提笔给辽东典农都尉邹靖写了封信。
他与邹靖并无多少深交,但好在父亲算是邹靖的举主,若是些许小事,自己让其帮个忙想必也不会不给面子。信中只是提及有个陈留来的灾民,最喜谣言惑众,提醒他最好把他安排在偏远一些的屯田堡寨中。
写完信后,估摸着父亲那边的公务也应当处理完毕了,便带着家中寄来的信笺往父亲的堂中而去。
“父亲大人,丹阳来人了,这里有母亲寄来的信。”
陶谦正高坐堂中阅读公文,听到陶应的话后,放下公文,呵斥道:“大惊小怪地成何体统。”
陶应见父亲虽然是呵斥自己,但丝毫无怒气,他现在脸皮也厚了,便腆着脸把装书信的木匣子双手奉上。
陶谦对这个疲赖子也没办法,伸手接过书信,也不再管那些没完没了的公文,许久没有家中的消息,他心中也颇有几分急切。
与陶应只收到母亲兄长妹妹写的三封信不同,这木匣子里寄给陶谦的信可不止有自家亲人写的,更有族中长辈、同辈,郡县中的昔日同僚,乡里士族友朋等等。
陶谦现在四十来岁,从千石县令转而监掌一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仕途绝不会到此而止。若不出意外,在幽州任事两三年后,不是调入京中为京官,就是升为二千石守相。那些原来就和陶谦关系尚可的自然会写信联络联络感情,便是那些本无多少交情的,也不妨碍写个信表示一下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