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道观长大,时常会听师姐她们讲起,说是这些年佛教越发兴旺,势头都快盖过我们本土的道教。越来越多人信从佛教,这些佛教徒,不服兵役,不负劳役,也不生产,部交税,这些民间百姓早已有怨言……在市井中,我是个小老百姓,可不去考虑这些问题。但入了宫,从朝廷的去想,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崇尚佛教,落发出家,岂不是没有人肯踏实劳作,没有人服兵役保卫我大唐江山,没有人服劳役去建设各地?”
见李纯在听,杜仲鸯这才壮着胆子,继续道,“如今圣人你还特地派人去将佛骨迎入宫中,你是天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天下百姓给看着。圣人你这般看重佛教,上行下效,整个大唐的百姓都会像你一般尊崇佛教,到时候佛教徒愈发多了起来,于大唐而言,并不是件好事啊。”
沉默,沉默了许久。
她坐直身子,打量了一眼李纯,见他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心底却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些日子,她发现他不仅喜怒无常,就连心思越发的难以捉摸了。
冷不丁的,李纯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来,笑声爽朗。
杜仲鸯倒是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李纯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逗着她道,“瞧你刚才吓得,小脸都煞白,我有那么吓人吗?”停顿片刻,他又道,“还有,如今我们都已经和好,你也该把称呼改回来了,否则看你这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叫我圣人,我这心口总是闷得慌。”
“呃,我知道了。”她眨了眨眼,“可圣人你怎的突然笑的那样……”
她本想说“骇人”,但还是没说出口,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李纯挑了下眉头,“我本以为你会像韩愈说的,大批痛批我一顿。没想到你倒是实在,倒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啊?”她更是一头雾水了。
“韩愈昨日上了封《谏迎佛骨》,说我侍奉佛教太过分,不应该这般做。又说东汉以后,侍奉佛教的皇帝都是短命鬼,没一个活得长,让我该谨记前车之鉴。还说什么,‘事佛求福,乃更得祸’,孔夫子曾曰过,敬鬼神而远之。啧啧,这些文人,写诗作画作文章是厉害的,可就是一根筋,脑子不灵光。”
李纯把玩着杜仲鸯的一缕发丝,一边摇头感叹道,“劝谏归劝谏,但他这封折子写的实在过分了些,竟狂妄到直接咒我短命,我岂能饶了他?”
杜仲鸯诧异道,“那你发落了他?”
“我当时在气头上,本想砍了他的脑袋。不过裴度和崔群都给他求情,我也就饶了他一命,只是贬为潮州刺史而已。”
李纯说得倒是轻巧,但杜仲鸯听着倒是忍不住为这个韩愈默默惋惜了一把,虽然好歹留了一条命,但这潮州是何许地方?乃是蛮荒之地,气候炎热,瘴气横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纯郎,这韩愈一介文臣,调到那种偏远之地,会不会太残酷了些?我之前听说,岭南的瘴气实在厉害,经常有鸟儿飞着飞着,就被瘴气的毒给毒死,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自持才高,作出这种狂妄自大的文章来,就该让他吃吃苦头。”李纯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好了,你放心,朕也不会让他待在那里一辈子。只是想让他去那地方磨练磨练,等时机到了,会再将他调回来的。”
杜仲鸯感觉他话中有话,疑惑问道,“时机到了?纯郎,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李纯淡然道,“道教才是我李唐皇室的正教,我岂会真的信仰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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