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地滑动着，终于来到了大典前这一日。

天气似乎也受到了城中气氛的影响，空中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这云似乎也压在了人们的心上，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了城中的每一处。

丞相府，墨北辰立在书房之中，极俊朗的面容罩在一层阴影之下，依稀可见的只有拧在一起的眉，垂首静立，目光看着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片刻，青翊踏着微快的步子走进书房，抬头看了一眼墨北辰，随后便低下头道：“主子，都安排好了。”

“进宫吧。”没有多余的话，只扔下这一句，便抬步向外走去。

马车行驶得很顺畅，接近夜色，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沉寂得仿佛一座死城。青翊看着这一派寂静，想到即将掀起的波浪，心里突然有些感慨，今夜之后，都城便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都城了。

连铖撑着病体面前坐在桌案前，眉头紧皱，跳动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歪斜，猛地一阵咳嗽，身体剧烈的晃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

然而即便如此，本该上来搀扶的宫人却毫无动静。

连铖眉头一拧，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正待开口叫人，殿门却似乎被风吹开，寂静的大殿中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了门，缓缓地朝他走来。

连铖心中的震惊被压下去后，便升起一股警觉，微颤的手缓缓移到一旁的剑柄上，眸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

“是谁？”

那人似乎很有耐心，又仿佛是存心折磨连铖，脚步放得极慢，仿佛只是在悠闲地散步。

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在这安静的殿内却显得十分诡异。

越过层层纱帐，连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张脸，连铖惊得差点将剑掉在地上，胸腔内又是一股气猛然蹿起。极力忍住心中的诸多冲动，连铖眸间尽是惊讶和疑惑，还有一点尚未完全显露的愤怒。

“明日便是大典，丞相不好好待在府内准备着明日的事情，深夜来找孤有什么事？”

墨北辰听了他这一席话，面上忽然多了几分笑意，却极尽讽刺。

“你既已经知道自己处境不妙，难道还真猜不出我要做什么？”

这话从语气到话本身，都是以下犯上无礼至极，猖狂至极，连铖双目怒睁，低喝道:“大胆！”

墨北辰对他的逼视毫不在意，胸腔中流淌的全是因连铖眼中的怒色和不敢置信而滋生的快意。

唇边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声音仿佛浸透了寒霜般冰冷，他远远看着连铖，仿佛在睥睨一头垂死挣扎的猎物，而欣赏猎物的绝望和慌张让他得到了最大的快乐。

“连铖，你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他缓缓出声，大逆不道的叫着月国尊贵君王的名字，语气仿佛是在和一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蝼蚁说话，从眉眼到动作，无一不是在刻意地羞辱着王的尊严。

连铖再也撑不住，猛地倒下身体，咳出了一口血，想要冲过去斩杀逆臣，身体却因为刚刚一声咳嗽脱了力，连撑着剑站起来都做不到。

墨北辰冷眼看着他不断地尝试着起身，唇边的笑意却渐渐消失。

“连郢手无虎符还敢率兵抗敌，只是不知道若军心不稳，他还能不能像以往那样骁勇？”连铖动作一顿，随即向墨北辰投去憎恨的目光。

墨北辰眼中冷意渐盛，薄唇吐出的话仿佛一把把刀子，狠狠凌迟着连铖的心。

“还有连潇，你猜猜，他此时横尸在了哪里？”

连铖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有人在脑中点燃了一盏灯，所有的事情都在照射下明晰，来龙去脉透彻无比。

“是你！原来是你动的手脚！你是月国丞相，为什么要帮着离国来算计月国？”声音愤恨，恨不得将墨北辰千刀万剐。

面对连铖的质问，墨北辰脸上的神色忽然一变，眸间迸发出一股极重的杀气，阴冷的目光扫向连铖，唇边再度勾起，却透着浸透人心的阴寒。

“你自己做的事情，也忘得这么快么？”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来自地狱，令人不由得胆寒。

他走到连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连铖狼狈的模样，眸间闪动着浓浓的杀意，拳头却紧紧捏着，似乎在极力克制。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被墨北辰盯着的连铖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墨北辰冷哼了一声，“我不会让你死，至少现在还不会。”

连铖唇齿间隐隐露出血丝，因为强行用力的关系，额间的青筋暴起，此时若是墨北辰想做什么，他根本没法反抗。

但是墨北辰却说不会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每一个都咬得极重，像是要将对墨北辰的恨意全部嚼碎，虽然受困于人，身上属于一国之君的威严还是分毫不少。

只是这些在墨北辰看来，都不过是一击就碎的笑话。

“我想要的，已经全部都做到了。看着你从高位上跌下来，跌的这么无能为力，我心里很开心。”墨北辰唇角噙着一抹阴冷的消息，眸间闪过一丝疯狂。

连铖蓄了许久的力在这一刻尽数使了出来，猛地向墨北辰刺去，剑还没碰到玄服，他便觉心口一阵闷痛。

墨北辰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手中的剑啷当落地，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淌下，胸口疼得他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墨北辰冷眼睥睨着轻轻颤抖的连铖，淡漠的眸中闪现一丝

阴狠。

慢慢地走到连铖面前，低头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厌恶之色。

“你放心，都城的一切我都料理好了，很快你就能亲眼看到月国是怎么被离国一寸寸收在囊中。”话音仿佛利刃，在连铖心口狠狠划过。

“你……咳咳……你对若儿……做了……什么？！”断断续续勉强将话讲完，连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墨北辰的袍角，指间的鲜血渗进衣料中，墨北辰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厌恶。

正待将他的手踢开，连铖却抓得很紧，用力仰头看着墨北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不管……你因为什么……而……恨孤，孤只……只求你……放过……若儿……不要……”

墨北辰心口忽地被一股猛然涌上来的情绪撕扯着，猛地踩住了连铖的手，他听见自己用最阴狠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当棋子没有用处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将她毁掉！”

连铖疼得面色惨白，紧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墨北辰的话却让他的防线瞬间溃败。

“不……不要……不要伤害若儿……”

眼角有浑浊的泪一齐流下，此刻的连铖身上再没有一点帝王威严，卑微地趴在地上，恳求着这个让自己跌入深渊的人，只为了让她放过自己的女儿。

他已经什么都失去了，王座，甚至是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

那是他和允儿的女儿啊……

墨北辰对他的恳求无动于衷，发狠的脚底终于收了回去，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令人畏惧的君王，像是在看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