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段时间,时令进入了秋天,山林渐渐开始变黄,小溪里的水越来越凉了。山间刮起了北风,大雁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一群又一群地从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中朝南飞去。一天晚上,当四个人又在溪边闲坐时,孙明武说孩子们,我们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了。馨儿说爷爷,我们是不是还去南方?孙明武说是,我们还去去年冬天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小宁说老爷爷,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吗?孙明武说很远,我们得走好几天,坐火车,下了火车还得走很远。
安平说老爷爷,我们晚两天再走好不好?孙明武说为什么要晚两天再走?安平说我想和小宁回一次房申沟。孙明武想了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回去找姓钱的报仇。安平说是。孙明武说还是别回去了。安平说老爷爷,你是怕我打不过钱家的人?孙明武说那倒不是,你就算打不过他们,现在他们肯定也抓不到你了,只是还没到你报仇的时候。安平说啥时候才到时候?孙明武说等你真正长大了,功夫真练好了,小宁也长大一些了,你们再回去。到那时,你可以像猫抓耗子那样整治他们,那该多痛快?你现在回去,还得提心吊胆,还得处处小心,还得偷偷摸摸,有啥意思?再说了,现在那两个日本人也不见得在那里,而且遇到那两个日本人,你们也对付不了。安平说可是一去南方,就得明年再回来了。孙明武说明年又怎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着急,几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安平不再坚持,于是第二天,孙明武便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那座小草房。他们白天走,晚上找人家住下,十多天后来到了一座城市。三个孩子都没东西可带,孙明武则拎了一个箱子。那是一个铁箱子,方方正正的,上了锁,平时一直放在孙明武床下,安平和小宁从来没看到过。安平好几次想帮孙明武拿那个箱子,孙明武都没让他拿。安平对那个箱子很感兴趣,却没敢问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安平和小宁从来没进过城市,这时看到很多楼房很多街道很多人,觉得特别新鲜,高兴得不得了。小宁说老爷爷,这是奉天吗?孙明武说不是,这是锦州,离奉天六百多里呢。安平说原来这就是锦州,二十多年前,我爹爹就是在这里跟沈师叔分开的。对了老爷爷,我们会经过奉天吗?孙明武说不经过,我们从这里坐火车,去南方。小宁说姐,去年冬天你和爷爷待的那个地方好不好?馨儿说当然好了,那里也有山,还有好大一条河。小宁说好大一条河?有多大?馨儿说有好几十丈宽,水轰轰响。小宁很高兴,说太好了,等到了那里,你带着我和我哥去看大河。馨儿说好的。
孙明武带着三个孩子先来到一家商店,买了一些吃的,还给三个孩子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去火车站,很快坐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上人不多,都有坐位,在火车开动后的最初一段时间,三个孩子的眼睛几乎一直是朝向车外。三个孩子的兴高采烈丝毫没影响到孙明武,他在座位上坐下便不再动,也很少跟安平他们说话。他把那个箱子放在行李架上,便不再管它了。
中间又到过好几座城市,换过好几次火车,五天后,孙明武带着安平小宁和馨儿又到了一座城市。孙明武租了一辆马车,出城后不久就进了山。最终马车不能往前走了,孙明武便带着三个孩子步行。山很高,山上树林很密,很多树安平都不知道叫什么。山间雾气很浓,很多山峰被锁进了雾里,显得特别神秘。安平说老爷爷,这是什么地方?孙明武说这里是福建,我们下火车那座城市叫福州。安平说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孙明武说很快就到了。
小宁说老爷爷,这里的山比我们那里的山还高还大。孙明武点了点头,说南方的山本来大都比北方的小,这里的山岭却很大。安平说老爷爷,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一直待在南方?孙明武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到夏天南方就特别热,雨还特别多,我们北方人受不了。安平说原来是那样,那我们到明年夏天还是回北方吧,老下雨是挺烦的。
走了七八个小时,在最后翻过一道山岭后,听到了轰轰的响声,同时看到一条气势磅礴的大河在脚下的山谷间闪出白亮亮的光。三个孩子立刻精神大振,虽然都背了一些吃的,却飞快地向山下跑去。下山到河边,很快就找到一间小草房,小草房旁边有一个几十丈见方的水塘,水塘的水跟那条大河的水是相通的,很清,很平静。已经是傍晚时分,山谷里开始暗下来,高山的影子却仍然映入塘中。草房侧面的山很高,很陡,很多地方怪石嶙峋。
孙明武带着安平等三个孩子走进草屋,看到里面虽然很破烂,很多生活必须的东西却都在。孙明武带着安平大略收拾一番,然后开始做饭。很快做好了,大家吃了饭,小宁便让馨儿带她去看大河。安平这时也很想立刻看到那条河,也附和着,让孙明武也和他们一起去。
孙明武见安平等兴致特别高,点了点头答应了,安平和小宁欢呼一声,率先跑出草屋。绕过水塘便到了河边,这时夜幕已经拉开,但因为有月光,还是能看出那条大河的气势。
河边有好几块巨大的石头,安平登上一块石头,瞪大了眼睛看那滚滚波浪,好半天没说一句话。小宁拉着馨儿来到水边,一边看着,一边啊啊叫。孙明武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似乎没看河,也没看安平他们,只是静静的不出声。安平不知道这条河叫闽江,也不知道这条河有什么名气,却隐隐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觉得这样一条河很是可怕。四个人在河边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才回到小草房。
从第二天开始,孙明武便让安平小宁和馨儿继续练武,安平每天早晨要负重登一次草屋侧面的山,上午仍然是练各种招式,下午仍然是练力量。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安平小宁和馨儿正在练习时,孙明武让他们停下来,带着他们来到河边。四个人在石头上坐下,孙明武说孩子们,你们现在已经有一些基础了,我想教你们练别的东西了。安平很高兴,说老爷爷,你想教我们练什么?孙明武说这几个月主要是让你们练力气,让你们能适合练武。安平说老爷爷,我们这段时间练的这些只是打基础,对不对?孙明武说也不完全是打基础,但你这样说也没错。安平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们这段时间,也学会了好多招式。孙明武说练武,力气是最重要的,没有力气就不可能把招式的威力发挥出来。可是光有力气也是不行的。从明天开始,你们力气方面的练习还要加强,同时我会教你们如何巧妙地使用力气,也就是说,要教你们一些绝招。安平说太好了,谢谢老爷爷。
孙明武叹了口气,说安平,你用不着谢我,我这样教你们,对你们来说,很可能是没有好处的。安平说怎么会没有好处呢?孙明武说先不说了,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安平说我明白,老爷爷是怕我们长大了遇到对手,会卷到仇杀报复之中。孙明武点了点头,说这确实是我特别担心的,却不是最重要的。安平说那什么是最重要的?孙明武说我最担心的是你们三个都是善良的孩子,按说善良人是不应该学武的,你不会武,别人用武力对付你的可能性就不大。你学了武,别人对你就不会手软,那时你心善了,却会对别人手下留情,就容易吃亏。安平说老爷爷,你以前告诉过我们一次,说一定要心狠手辣,绝对不能手软。孙明武说是,我是说过一次,可是我觉得你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我再说一遍。安平说为什么老爷爷又要说一遍?孙明武说因为我从明天开始要教你们的,都是致人于死地的毒招狠招,你们不把心狠下来,就不可能学好。
安平想了片刻,说老爷爷,你放心,我敢保证我能把心狠下来。孙明武说你怎么保证?安平说我就想,我对付的人是最坏的人。孙明武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想没想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坏的人?安平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样的人是最坏的人?对呀,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坏的人?孙明武说安平,你想想,在你认识的人中谁最坏?安平想了想后,说钱志荣和钱东强最坏?那两个日本人最坏?也不对,应该还有比他们更坏的。孙明武说人这种东西,有时不能说谁就好谁就坏,有些人干了好多好事,同时也干坏事,有些人干了好多坏事,有时又干好事。以后你们长大了,到别的地方去了,会遇到好多对手,你根本没办法判断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安平说那怎么办?孙明武说用不着想怎么办,你只能把所有的对手都当成死敌,对他们完全狠下心来。安平又想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孙明武说我明天要教你们的绝招,是我在监狱里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当了三十多年警察,抓过好几百个罪犯,用什么样的招式和人对打最有效,可以说清清楚楚,我在监狱里待了三年,每天啥也不想,一共弄出来二十多招,每一招都可以立刻致人于死地。你们把这些招式学会,以后遇到对手就多了好几分得胜的把握。安平说老爷爷,你三年才弄出来二十多招,肯定特别厉害。孙明武说当然特别厉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