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眼看着她嚼出两字,努力的忍着伤痛站起来,衣衫不整,一瘸一拐的奔向隔壁屋子,燕嫆又是无奈,又是担心,拿了件外衫随手带上,忙跟了过去。
隔壁屋子房门未关,燕嫆跟过去,只见她踏入房中后忽的顿足了片刻,燕嫆往前几步,这才看到房中除了冥栈容,还有燕麒,以及另一个人,见她如此冲进来,皆是惊诧不已,几双眼睛定在她身上片刻,又很快移开。
她却是全然不顾什么,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
床榻上躺着的,正是冥栈容。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他真的没有死!
她一下由悲转喜,尽量调整红深的眼睛,免得让人看出来什么,正想走过去查探他伤势,忽的又想起他家破人亡,如今又是夏朝的人,他与她的关系,早就没那么要好了。
一念及此,她挪出的脚步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前进。
燕嫆这时终于上前来,连忙将外衫替她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难怪燕麒别了头去,对她避目不及。
她虽有些窘迫之样,但也还算镇静,燕嫆在替她系好衣衫之时,她双目一转,又发现房中竟然还有另一个人。
这个人,那个夏家影卫?
夏家影卫未与她对视,只是稍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对她颇为恭敬。
燕嫆见她目色骤变,意蕴深藏,一直瞧着那影卫,心中想,那人也许是她的手下?
整理衣襟后,燕麒终于别头,走过来站在燕嫆旁边,两人相视一眼,燕麒也是摇头,他也不知冥姑娘与这影卫有什么微妙关系,从他带她离去时,这人便一直躲躲闪闪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跟踪之术,倒是差劲得很。
后来,这人主动现身,说明了缘由,燕麒便也放下了戒心,他想,这人在白日时,差点以命替她抵剑,应该是不会害她,燕麒算是默认同意这人来到此处。
她脸色微沉,从那人的视线中别回,收好思绪,这才又将目光转入床榻。
而冥栈容自她进来,也是有些惊讶的,燕麒还说她受伤很重,如今一看,这不挺生龙活虎的么。他对她的衣衫不整倒是没有什么避不避嫌的,只是,她那种瞧他的神情和动作,令他觉得很是奇怪。
关玲珑那种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性子,对他常是冷嘲热讽看不惯……会忽然用这种眼神看他?
又见她冷冷盯着那名夏家影卫,那样冷如刀锋的眼神,是他久违不见的,冥栈容忽然明白了,心中哼笑一声,没说破什么。
房间,忽然有些安静。
燕嫆替她理了理微散的长发,缓然道:“解忧,你刚醒,定也饿了,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燕麒没说话,默然的陪着燕嫆一道出去,那夏家影卫转了转眼睛,微一低首,也奔了出去,最后还轻声带上了门。
屋子,又静了片刻。
她闪了闪目光,终是定了定神,缓缓走至床榻前,就势坐在了床上,她一眼撇去,冥栈容脸上淤青颇多,夏天无敢抓他,定然没想让他活着,这点她应该知道。
不管如何,他能死里逃生,确让她又惊讶又惊喜。
只是她心中略有担忧,趁他不注意,忽然掀开一角被褥往里一看,他里衣敞开,身上是断断续续的伤口,没有一处好皮肉,刚缠上的纱布,还有些深红。
冥栈容很肯定,她绝对是第一个敢掀他被子还面不改色的人,她对他,好像从来也是不避嫌的,当然这也导致以前皇甫衍每回见他,常常是一副想活剐他的冷面孔,总以为她与他之间,也有什么私情。
可惜,皇甫衍那个人,从来就不懂她需要什么。
放下被角,她稳住情绪,缓了很长一口气,想起夏天无说的那句——他拼死都那么维护你,不肯说出你所在何处。
她懒得绕弯子,轻声道:“为何宁死,也要护我?说我是关玲珑,说我在夏朝王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夏天无迟早会知道。”
冥栈容低敛眉间,夏天无抓了他之后,虽然他百般劝解,夏王留她有用,可夏天无仍是冷嗤不屑,对他说:你以为没有夏王的命令,我就不能杀她了么?
夏天无要她命,绝对不是嘴上说着玩,他确实担心,担心她必死无疑,而如果这件事若是由他说出来,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答:“我奉夏王之命,护你平安。”
“夏王……”她喃喃一声,这个理由,找不出差错,她又很快振作:“你这样,倒让我又欠了你。”
她欠他的,何止这一点。
方才那夏家影卫对他描述,说她听到他死讯后,悲痛欲绝,对夏天无是恨之入骨,想要与夏天无同归于尽,确实,那一刻他有点心软了,可当她又真实活着的站在他面前,他又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可能原谅。
冥栈容抬起眼眸,盯着她,冷声道:“未免我白受这些苦,我想知道,夏家二公子夏天凡,到底是不是你亲手杀的?”
她不太愿意回忆这件事,别过脸:“他是因我而死,是不是我杀的,又有什么区别,这笔账,夏家总归要算我头上。”
冥栈容嗤了一声,仿佛这话说的是她背锅背习惯了,但不论怎样,夏家人死活跟他没太大关系,她不说,他没必要追着问,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似欲要看透她的种种举动,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话语间却是一点步步逼近,问道:“那你,接近夏王,想做什么?”
她只留了个侧脸给他,没有回答。
冥栈容垫着后背,懒懒的往后躺:“莫非,也想像你对付燕流丹一样,色诱?”最后两字,说的极具讽刺,仿若她与燕流丹已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转过头来,冷狠瞪了他一眼。
冥栈容补充道:“夏王不会吃这套,他至今还不动你,只不过是惦记你身后的势力。”
她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我以为,你到了夏朝,最多只能做个闲散财主,如今看来,你深受夏王重用,是我低估你的能力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他面色平静:“当初三国攻围奴桑,韩馀夫蒙战败惨死,本就是一场撕裂争夺的结果,而你因为他的死,恨上可这场争夺中的所有人,你把晋国高骊搅的天翻地覆,皇甫衍还纵容你这般,凌霄碎尸万段,夏天凡一刀穿心,燕流丹迟早也是你囊中之物,如今你要对付的下一个,是弃瑕?还是夏王?”
“你知道,我最是讨厌你这一点,总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她嘲讽了声。
冥栈容漠然笑了声:“冥解忧,你故意潜伏于夏朝,接近夏王,不可能是想杀他,我猜,一定是借此想与夏王达成某种关系,你需要他帮你做些什么。”
她从床榻上起身,漠然的撇向他:“若我对付夏王,你要阻止,是吗?”
“必定。”
“容公子对夏王,果然忠心可表。”
“如果你的立场是复朝,我会追随你,如果你是为一个男人,我自然另择贤主而栖。”冥栈容轻嗤:“你看看你,为了一个死人,至今执着不悟,不把所有人弄死你不罢休,你手上已经沾了多少鲜血了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冥解忧,我可以告诉你,韩馀夫蒙的确是死的很惨,我很同情他,但是他死的不冤!”
她神色骤变:“你我之间,早已绝交,往后如何,各凭本事,你现在伤不重吧,能走就立刻给我滚。”
“我自然是要走的,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分一刻都待不下去。”
她只见冥栈容深呼了一口气,掀开被褥,往床榻边挪去,一条腿下了床榻,另一条腿不知何因使不上力气,致使他一下就翻下了床,他紧咬牙齿,似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往前爬了两步。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面目中闪过片刻惊诧,连忙上前制止了他,紧皱眉头,不可思议道:“你的腿……”
“别碰我。”他毫不留情推开她:“我是死是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颤了颤唇口,面对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他真能从夏家人手中安然无恙逃出生天,刚刚还在庆幸,可未曾想,夏天无这人,手段果然够毒辣,竟敢生生断了他一条腿。
夏天无,此人是个阻碍,若不除,冥栈容终是受到威胁,而她在夏朝也将会是施展无术!
冥栈容只见她面色突变,原本是失措隐忍的疼惜,忽的瞬间,转成一张俊冷无情令人害怕的脸孔,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片刻后,她再站起了身,开了门,朝门外走去,他靠在榻边,无法挪动,只听到她与燕麒燕嫆交谈的细碎声音。
然后燕嫆提声反问了句:“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吗?”
三人谈完之后,她再次进来,仿若给他下了道命令似的:“明日,燕麒会带你去汝陵城。”
他一下明白她的用意:“你疯了吧,你是嫌我命太长吗?蔺之儒忠于晋国,处处与夏朝作对,你以为他会救我?”
她厉了声:“我没疯,他要是治不好你的腿,那我就拆了他在夏朝郸阳所有的暗线。”
“有这么好的事,我还不想治了。”他突然觉得好笑,她若敢这样对付蔺之儒,对夏朝来说,也没什么亏的。
“冥栈容,我看疯的是你,宁愿用自己的腿去换这么一点利益。”她抬起眸子,眉峰微挑:“我大可告诉你,你若敢不治,那位夏朝公主,她后辈子休想站起来。”
“冥解忧!”
说到他牵挂的痛点,他暴怒攻心,从未想过,她记起一切来,可以狠毒至此,亏茱萸与她相处融洽,情同姐妹,他咬牙切齿道:“你敢动她,我绝不放过你。”
“就你现在这样,还想报仇?还想阻止我对付夏王?”她蹲下来,看着他愤怒的眼睛:“我现在想想,滥杀无辜确实不好,你若不听话,甚至与我作对,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直到我死。”
冥栈容青筋隐忍:“你为什么不杀我?”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回身走向门口,想起什么,回首交代道:“只要你肯配合,我可以考虑一下,去找皇甫衍要解药。”
夜里,风凉。
她躺在床榻上,并未入眠,脑海中反反复复的想,像是陷入了某个反复轮回的循环,搅的她不得安宁。
身上伤处多,稍微动一动,便是刺骨的疼,初醒时未过多在意,不觉得有问题,到了深夜三更,才是疼入骨的折磨。
她翻身坐起来,看了眼身上各处的伤,其他的,是被那两个江湖人和夏天无所伤,她是知道的。可是,在这一刻,她脑海中出现最多的人,却是……
她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脑袋,关玲珑只不过是个意外,是她没法控制的意外,有关于这个意外而产生的感情,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可笑的微不足道,这一定不是她真实的想法。
随后,她静默的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那道割痕,陷入了沉思。
实是睡不着,她起身披衣,出了房间,上了屋顶,夜里风凉,她似乎想让这刺冷的风把自己弄清醒。吹风片刻,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忽而听到周边似有异动,她睁开眼撇目去瞧,发现燕麒站在她旁边,也不知站了有多久。
她知道,燕麒生性高冷,除了燕嫆,向来不会多管闲事。
燕麒因心事重重,亦是难以入眠,便出来透气,没想到却见她出门上了屋顶,她坐在屋檐上,冷静的像黑夜中的雕塑。他知道她近日不同寻常,原本不愿打扰她,但转念一想到燕嫆,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便悄然飞身而上,在她后侧站了许久。
燕麒站在她侧身之处,只瞧得见她冷逸的侧容,他忽然记起那日见到的她,她接过那把剑时,虽对他谨慎又小心,但双眼间甚是灵动,言语中似乎还有些俏皮之处,而冥解忧,是不一样,这个女子运筹帷幄又冷血果断,在他要去杀庄王凌霄时,亦是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别让我看到他死的太完整。”
若不是她相助,他杀了凌霄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轻易摆脱高骊追兵带走燕嫆。他当时不明所以,只当她也是为燕嫆报仇,才让她对凌霄如此恨之入骨,后来才明白,那年高骊派兵进攻奴桑时,是凌霄为将……
而如今的她,同两日前遇到的,何止一点不一样。
她先开口:“那日,我没有认出你。”
燕麒惊讶,她竟然会这么直白承认,难道她不是因为有顾虑才装作不认识他,而是她真的不认识他?
“冥姑娘的事,我不便多问。”燕麒上前两步,站在她右侧,一拳之距。他虽好奇,她是发生了什么何以至此,可却也不会去深究原因。
她没有起身:“夏天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实不该因我得罪他,你如今是燕嫆最依赖的人,你若出事,你让她怎么办。”
“即受人所托,必终人之事,也当还冥姑娘一份恩情。”
解忧失神了片刻:“受人所托?”
燕麒道:“那日,我现身之后,龙姑娘曾来找过我,说是她有事离开,托我护冥姑娘安全。”
她低首微思,难怪,此番刺杀行动,夏天无倒是算准了那女子不在。
顿时,她忽的想到弃瑕,那日弃瑕意外得了烈火剑,又匆匆离去,她猜,弃瑕一定是去汝陵城找蔺之儒夺解药,可龙姑娘有事离开,是跟着弃瑕去了吗?龙姑娘要烈火剑?
燕麒有些过意不去,那时她人身在决谷之中,入口又有花忍守着,他不便接近,才导致让人钻了空子。思及此,燕麒略有歉意道:“是我没有早些找到冥姑娘,让冥姑娘受了伤,有负嘱托。”
解忧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歉意很是吃惊,有点不太适应他由生人勿近的高冷突然变得如此毕恭毕敬,他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龙姑娘都不一定能让他吃亏。她眨了眨眼睛:“这事不能怪你,相反,救命之恩,我还未曾谢你。”
燕麒对于她的道谢没多大波澜,只敛了敛眼皮:“你是嫆儿唯一的朋友,你若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嫆儿?
她忽的想起两年前,哪怕燕嫆已经离开高骊,燕麒还是不敢越距,一直唤燕嫆公主,今日见到的燕嫆与往日有所不同,令她有点恍惚。她抬头问:“这两年,你们离开金陵,一定去了不少地方,燕嫆的病……好些了么?”
确切的说,也不能说算是病,只是曾受到一些打击,燕嫆这般生于王室向来得父亲宠爱又高贵宁傲的女子,如何能接受,蔺之儒曾说,这种病,需要时间。
想起这事,解忧心中仍是宛如刀割,只恨那凌霄死的太便宜了些。
“她的情绪已经有所稳定,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燕麒噎了噎,提及什么,似乎很难说下去:“还有一件事,是嫆儿她……”
“是燕嫆出什么事了?”
最终燕麒沉了一口气,开口:“她有身孕了。”
解忧首是惊了惊,燕麒一直护在燕嫆身边这么久,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只看燕嫆自己愿不愿意了,只是未料到,进展比她想象中快,想了想,解忧温了声道:“这是好事,我该恭喜你们,你要做父亲了,她要做母亲了,你们一定很开心。”
燕麒略有担心:“她不喜生人,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虽然我日日与她相处,但有些话,她或许不愿同我诉说,我希望,你可以多关心她一些,陪她说说话。”
见燕麒愁容满面,解忧心中亦是困惑,只当燕嫆有孕,需要人照佛,他难免力不从心,她说道:“我会的,我会去汝陵城找你们,不过,冥栈容如今毕竟归于夏朝,难免招祸上身,你们身份都不便暴露,这一路,你们当心些。”
翌日。
燕麒从别处弄了一辆马车,几人都是轻车简装,不惹人注意,燕嫆握着她的手,有些恋恋不舍:“解忧,你一定要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一定。”她也嘱咐道:“你有孕在身,这一路不必太赶,该休息就休息,反正有人的腿也不是很想治。”
燕嫆微微点了点头。
马车内的冥栈容忍不住掀了车帘:“记住你昨晚说过的,茱萸若有分毫差池,我不会让你好过。”
没理他这句狠话,一阵寒暄后,解忧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她想了些什么,双手负后,看了眼身边的夏家影卫,目光如刃:“现在可以说说,你是谁了?”
“小人贱名,不足挂齿。”影卫避题不答。
“你们,还真是无处不在,连夏家都能让你们混进去。”她敷衍的赞美了一句,然后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影卫很简洁:“回夏家。”
她惊诧:“我能看得出来,冥栈容也能看得出来,夏天无未必看不出来,你这是去送死。”
影卫听到死字,目光变了变,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惊讶呵斥,是在怜悯他的性命吗?他不是很了解她的为人,仍是恭敬道:“小人只是尊王上之令,顾全姑娘性命,应该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这其中的客套话,她不是听不懂,哪怕被揭发,他也会只字不提枭鹰羽,只是,捕捉到他那一丝害怕之感后,她很是不解,再问了遍:“你真的不怕死?”
影卫没有说话。
“以命救我,却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影卫看她的目光变了变,低沉道:“如果公主死了,我的存在,将会没有任何意义。”
她可笑了声:“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怕死,为什么要为我尽心尽力,为什么要为一件不可能的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们都觉得,我可以复朝是吗?”
影卫顿了顿,不理解她的严厉斥声是为什么,也许组织上有一个很大的目的,而他只是达成这个目的过程中的小人物,他没有同伴,只有命令和任务,甚至他连组织名字都是从夏家口中意外得知,而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也许有很多很多。
一个小人物以身赴死,根本微不足道。作为他们所有人都要护着的公主,她难道不更应该希望如此吗?影卫想了许久,只是说道:“我不懂朝政,但我有父母妻儿。”
“那你更不应该去赴死。”她皱了皱眉:“难道说,是他们用父母妻儿威胁你?”
影卫动了动唇:“没有任何人威胁我。”
“那是为什么?”
影卫难以启齿,也许是这位公主,与他想象中不一样,而这个问题,也没有人问过自己。想了片刻,他才说道:“公主从小锦衣玉食,是不会理解我的。”
她推测道:“所以你入这行,是为财?对你来说,钱财比命还重要?”
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善,影卫咬牙道:“公主不会理解我,因为公主衣食无忧,从来不知道,没有钱财,会挨饿,会挨打,也会死人,会让人放弃所有的尊严,命,算什么?我死了,会有一大笔酬金,至少我的妻儿,这辈子,不会为财再来做这样的事。”
她有片刻动容,随后沉了沉声:“如果你是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你带着你父母妻儿离开此处,隐姓埋名,过你们想要的日子,没有人会追究你。”
影卫忽然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然后并不是什么安稳快乐的日子,而是无时无刻的被追杀和逃离。
而她也知道,背叛枭鹰羽,擅自离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轻则以命抵过,重则抄家灭族,她费尽心思,差点连冥栈容都保不住,又怎么能百分百确定,枭鹰羽一定会放弃追杀这个影卫。
她在大局上能运筹帷幄,自信谋划,又有什么用呢?她怂恿他离去,会比他去夏家送死更惨,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他,也理解不了他赴死的决心,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