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改了要求道:“我想吃如意卷,必须是你亲自去买的,不然我不吃。”
“好。”他并不违逆,知道她对小吃情有独钟,算着日头,又道:“这里较荒僻,待晌午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便给你买。”
玲珑心念着,早知道不理他更能抓住他心思,这么依她,她一开始便不应该这么配合,而是跟他吼几声脾气。
待到晌午,温衍果然依言只身一人去了镇子,留下慕晴,不久,玲珑出了马车,坐在车头,与旁侧的慕晴搭话道:“你家主子是不是经常这般听信别人啊?”
慕晴敛了敛眉目,望着已经不见踪影的主子,不知她与主子说了什么,但她支走主子定然又有歪主意,慕晴气道:“除了你,谁敢如此对他。”
玲珑笑道:“眼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我,受你主子的处罚,要么就是我打伤你逃了。”
慕晴冷眉:“若我都不选呢?”
“那就更简单。”她拿出那块碎瓷片,捏了捏:“我会在自己脸上割一道口子,待他回来,我会告诉他是你见不惯想杀我,到时,他信你还是信我?我若是与他说不想让你随着,他依还是不依?”
她的狠劲慕晴是见识过的,记得有回主子不喜她手臂上刻着的官奴烙印,心中气不过,欲杀一批奴桑人解恨,而她为此不惜自己亲自拿匕首活生生把那两字给刮去,一条手臂鲜血淋漓,此刻割脸又算什么。
慕晴横着眼:“你就是仗着主子护你,哪怕你杀人放火,也能让主子信你。”她脸上若真是多了道口子,追起责来,依主子不容忍又护她的脾气,非死即伤的是她慕晴。
玲珑打伤慕晴,骑马离去,跑了一天一夜,这才歇了歇脚,不免想着,劝他不成,策反他属下也不成,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行事不算正道,但是见效。
要去南庭,必得入代渠,而这里离代渠已经很近了,金川之乱刚平息,代渠王室自顾不暇朝廷也一番重洗,想来,他若真与夏家人起了冲突,也能趁代渠大乱避避风头,从代渠这头回晋国也安全些。
她心中不安,但愿他会回晋国。
为了断绝他猜她往哪儿走的心思,这一日她都是胡跑乱跑,没什么方向感,念及自己身上没银财傍身,到了一镇子上,将马儿卖了换银子,又在一家客宿歇了两日后,听人指点,才准备启程徒步走小道回郸阳。
因走的是小道,丛林密布,她没来得及赶去下一个镇子,只得在山中过夜,她选了个好地段,原想布个捕野物的小陷阱,但却发现此处已有人为布控的陷阱。
惹得她一阵紧张,不会吧,这深山野处还有人住?再而,这布控的方式跟她如出一辙,真是同道中人。
看了看头顶的树,她爬了上去,打算等猎物上钩,再看看布控的是何人,如是好说话,两人一道分享猎物也不错。
等了半会儿,她终于见着一只小野鸡正张着脖子观察,四处寻找食物,那陷阱隐藏极好,待野鸡一摇一摆的走过去时,毫无意外踩入陷阱之中,脚被陷阱里的钩子勾住,动弹不得,扑腾扑腾的,咕咕叫着。
这时,有人随着叫声而出现,将野鸡给活捉,又把陷阱撤了,这才慢慢离去。
藏在树层中的玲珑早已目瞪口呆,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一向叫的亲热的师父,想不到啊想不到,出了郸阳千里,还能在这遇着。
玲珑果断下了树,先看看她师父在搞什么,再想想要不要相认,她一路尾随,看见了前头的一把火光,她再走近了些,这才看清全部。
野鸡已经被他涂了湿泥煨在火堆里,而他旁边却有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貌美女子,他照顾得很周到,玲珑心道,该不会是师父有小师娘了吧?那女子看着挺年轻。
她此刻有些纠结,是出去相认呢还是不认呢?这般冒冒失失出去打扰两人不太好,而且她实在不能接受比她还小的女子要做她师娘。
叹了番气,玲珑便悄然离去,睡了一觉,饿了一夜肚子,趁着天微亮,她加紧步子,出了山林,在一山谷间,看着前方的岔口,有点茫然。
那指路的阿婶不是说翻过山头,就会看见一条官道,然后一直走吗?怎么突的冒出个岔路口,而且路边也没个石碑指方向。两条官道,选哪个?
正当她愁着脸时,后面有马车咕噜的响声,她回头,只见有一队很长的车马过来,后头跟了许多兵卒和侍婢,还带了许多物件,风光和排场皆有。
一辆宽敞的马车从她身边过去。
玲珑不知路,遂追跟着队伍末尾一个长相和善的小侍婢,和蔼的问道:“小姑娘,请问你们要去哪里?你可知去郸阳怎么走?”
小姑娘对她摇了摇头,踱着碎步跟着队伍,并不理会她。
玲珑郁闷,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小姑娘是听不懂她说话还是不知道,她看着这队人,一个个长的都不怎面善,后头又都是兵卒,也不好再拉人问。
此时,马车内,衣着华美的女子放下车帘,面生忧色,旁侧婢子见女子一直往窗外探着脑袋,似乎外头发生了什么,婢子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女子略带疑色:“你可还记得汗王的前任大焉支是如何相貌?”
婢子清楚夫人所说是谁,那位送来和亲却被汗王废黜,后来又被接回晋国去的公主,婢子道:“奴婢只见过她几回,都这么多年了,奴婢可记不得。”
“是啊,也有好几年了,许是我看错了。”女子不再多言,抚了抚额,那个在车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光是站那儿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玲珑眼巴巴目送这队人走远,依旧犯愁,这队人没打旗帜,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但排场确实够大,她决定赌一把,跟着这队人马,说不定他们就是去郸阳的。
正当要实施这个念头时,后面再次响起车轱辘声,这回是一辆马车,她看着前面已经不见踪影的队伍,又看后面的马车,又有了决定。
彼时,这头赶马车的年轻侍卫皱了眉,眼瞅着前头的人,回头朝车内人道:“禀汗王,前头有位姑娘在招手,要不要停?”
里头有声音:“此处荒山野岭,许是那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停下片刻,看看她要做什么。”
“是。”
玲珑没想到,车居然停了,一顿激动过后,赶忙过去问那小厮,一股热乎劲儿:“小兄弟,你知道去郸阳怎么走么?”
年轻侍卫跳下车头,给她指点道:“往右边岔口一直走,有一个驿站,到那儿再问问别人,便知大概的路。”
“多谢。”玲珑含首点头,正要迈开步子继续走,这时,车内有声音传来。
“郸阳离此千里,姑娘正巧与我顺路,可愿一道前行?”
年轻侍卫又皱了眉,望着那快要赶上的大队人马,又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也不知汗王如何想,若让雅夫人知道汗王不愿与她同行,半路还带了个女子,岂不得闹上天,侍卫碎念着:“这……不太好吧……”
玲珑看出侍卫的为难,忙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到了前头驿站,我自有法子。”
“正巧我也需过驿站,可以稍送姑娘一程。”车里又传来话。
年轻侍卫眉色虽然打结,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玲珑见此,不好再推脱,便对车内人和这年轻小厮道:“那……有劳公子,有劳小兄弟。”
于是,她同年轻侍卫坐在车头,年轻侍卫带起缰绳,马车缓行,年轻侍卫念及前头那大队人马,也不敢走太快,侍卫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话道:“姑娘去郸阳做什么?”
玲珑简单回道:“投奔亲戚。”
侍卫又道:“你家中没其他人了么?”
“只剩我一个了。”玲珑也搭话。
侍卫一笑:“姑娘心眼倒是大,一人走在这荒山野岭,还肯上别人的马车,也不怕万一。”年轻侍卫又挑了挑眉,问她道:“姑娘,你不怕我们是歹人?”
车里头传来话:“和连,莫吓唬人家姑娘。”
叫和连的侍卫不再说话,玲珑知道这小厮指不定是故意吓唬自己,于是补上几句道:“小兄弟剑眉星目,一看面相便是善人,车里那位公子更是大善人。”
和连愣了愣,跟在汗王身边这么久,还从未有女子在汗王面前夸自己剑眉星目,如此,他又自信的昂了昂头,与她道:“不知我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玲珑没有迟疑,便告知道:“姓关,叫小豆。”
和连笑道:“小豆,好名字,好名字。”
玲珑不理会他这故意的笑声,也问道:“小兄弟,你们去郸阳做什么?”
“你叫我和连便是,我与公子要去郸阳办事。”和连避着车里人,为方才小声与她解释道:“我不是不愿同姑娘一同前往,是真的不太方便,待捎姑娘到驿站,还请姑娘自行离去。”
玲珑心中笑了笑:“放心,我会走的。”
一路再无话,玲珑渐缓了容色,瞧着车边划过的草树木,有些出神。
和连见此,提了音:“姑娘可是有愁心事?”
玲珑知这和连没什么心眼,加之自己确实烦心,遂与他说道:“前几日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没有恶意,但我想摆脱他,所以骗了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恨着我。”
“这可说不定。”和连道:“若换作是我,一个姑娘为了摆脱我而骗我,恨倒是不会,但下次我一定离她远一些。”
“他若是像你这么想就好了。”玲珑叹了气,就是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慌乱。
骗人演戏这种事,她干过不少。对南宫祤几乎是该怎么骗怎么骗,该怎么演怎么演,对薛小成也故意有过一回失约,对师父也是连坑带拐,可唯独对这人,心里竟有丝内疚。
这个人,会因为她饿便去找吃的,会因为她同意弃马穿粗衣麻衫,她说去南庭便真的去,她生气了会想法子哄,她说要吃什么,他便也毫不犹豫就去了,几乎是什么都依着她。她也不知为何,她明明也不会什么狐媚妖术,他怎的就这么甘愿。
可她,却也承受不起。
和连见她容色轻变,打趣道:“你得骗得过自己,才能骗其他人。你莫不是骗他的时候把自己也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