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怕,我陪你一起喝。”
啊?
玲珑默默投了个眼神给他。
有病,还不轻。
这样突然的对她温情,有点毛骨悚然,她很不适应,按道理,他该用他的毒舌狠狠批她一顿,总之,不对劲。
“赵大少爷。”她低低嘶声:“你不需要如此。”
南宫祤低敛思眸,他的确不需要这般,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陪她一起喝,此刻一回想,说的太快,有些后悔了,他对她,不过是因为同情才给予怜悯,不该如此。
身上忽然被披了一层衣袍,玲珑又慌了分寸,意外的看向他,只听他沉道:“回客栈吧,为了一碗药逼得你离家出走,说出去名声不好。”
“赵公子果然通情达理。”她起了盈盈笑意。
“但还是得去看大夫,若是病情严重,我只怕会不通情也不达理。”
她的笑容又萎靡了下去。
不知怎的,老是动不动就被人拖到药堂,还好大夫比之前那位和善,医术也高明,说道:“只是小风寒而已,不是大碍,是药三分毒,夫人若不想喝药,勿劳累,静养一番便是,至于这嘶哑症状过几日便自然会好,我开几颗清,可适当缓解这症状。”
玲珑心道,就说是小题大做,看吧,连大夫都说不用,反而被他们这些人说的有多么严重。
南宫祤难得道:“多谢大夫。”
大夫提道:“不客气,这位公子去前堂记一下帐,再去药堂拿药。”
两人出来,手里多了一包白色清,她嚼着一颗,纸包递在他面前:“要不要吃一颗,味道还挺不错。”
听着她这嘶哑之声,他越发皱眉,摇头:“不用。”
行了半条街,他忽然道:“你这身衣裳哪来的?”怎么瞧都不像是她风格,也不合身,还丑。
她回:“借的,别人妻子的衣衫。”
客栈,冥栈容茱萸黍洱坐在一桌,由茱萸带头,正在热火朝天讨论,那两人多日不见,本该是相见深情恩爱一番,却偏的一个出门暴走,一个跑出去追,这是为何?
茱萸说的是:“好不容易把嫂嫂接回来,不能再把嫂嫂弄丢,虽不知闹了什么别扭,四哥去追也是必然的,一定要好好哄哄。”
黍洱说的是:“追出去时,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家王上有这样慌乱的表现,这一趟出来也算开了眼界。”
冥栈容说的是:“我觉得很正常。”
前两日在盘城,茱萸在街上碰见她,回来便说,看见她与一男子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去了药堂,在药堂一番打听才知她病了,茱萸跟踪两人,可惜打不过那男子,让人溜了。
当时,他很奇怪,她竟然会去药堂开药,南宫祤察觉什么,便问他为何奇怪,他如实相告,自那件事之后,冥解忧很恐惧喝药,也不太再爱惜自己的身体,性命什么的也毫不在乎,即使再多人劝,那些药多半也会倒掉,她不大可能会熬药给自己喝。
南宫祤继而问,那件事是什么事?
冥栈容愁眉轻答,皇甫衍杀奴桑北汗天下皆知,可是,皇甫衍给她强行灌药杀她腹中之子,却是鲜为人知。
玲珑与南宫祤回来客栈,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八卦,三人回神,得知议论的人就在后头,只觉后背凉嗦,齐刷刷看过来。
玲珑咬着,回头,在南宫祤身侧低声道:“他们这什么眼神?”
“可能是羡慕。”南宫祤回答她。
“羡慕什么?”
“天下女子万千,为何我夫人偏偏是你。”
玲珑摇头:“错了,我只是个挂名冒牌夫人,你正室在王宫,你还有个小妾。”
得见南宫祤脸色异常,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说起妻妾成群这事,在众多君王中比较,他算是一股清流。
据她所知,代渠王室凋零,为开枝散叶,耿彊后宫自然佳人众多。南庭王也有不少女子陪伴,但独宠雅夫人。高骊王室后位空虚,虽娶了蕴蓝为妃,但也纳了不少名门世族女子。至于晋国皇帝,世人皆传皇帝荒淫无度,那更是三宫六院。唯独夏朝,一直只有王后一人,是百姓眼中恩爱夫妻的模范代表,还有不少文人雅士赞叹帝王家也有情深似海的一对璧人,纷纷写词写诗宣传。
却不知,王后多年来独守空房,她曾听黍洱说,王上王后刚成亲时,两人相敬如宾,一直很和气,但慢慢的,不知何因生了嫌隙,每次见面王后必吵架,再后来演变成吵架还带怒火摔东西,索性,王上再不去王后宫中。再后来,王后也不吵不闹,一边伴青灯念经诵佛,一边又哀怨深深独自弹曲,如此过着日子,一年来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想来,是王后已心如死灰,在外还谈了个情人,那情人还处处与南宫祤作对。她一直觉得,南宫祤这人除了洁身自好,也许还有别的特殊爱好,与那些君王这么一比,也难怪她屡次勾引他不见效果。
夜色,客栈小厮给她弄了热水,还有换洗衣服,说是她夫君交代的,玲珑不多说也应了,泡在热水里,去去风寒,一身清爽。
刚换好一身睡衣,系上腰间系带,窗门被小心翼翼打开,她看去,茱萸在窗后边凑着脑袋,一翻身,跃了进来。
玲珑道:“大门不走,准没好事。”
“嫂嫂,我是来道歉的。”茱萸眼眸真诚。
“你欠我什么了?”
不待她反应,茱萸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她脚下不稳,被颠倒在床榻上,她声音颤如,委婉道:“公主殿下,咱们这样……不太好。”
茱萸放开她些许:“嫂嫂,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看我面壁半个月,知道错了,还特意出来找你。”
玲珑心说,明明是面壁一月,偷跑出来也就算了,明明是出来寻冥栈容,偏的说特意找她,这锅她不背,面色上缓道:“先起来说话?”
“你先原谅我。”压她的人深情款款。
“……”玲珑深思:“你好歹告诉我,原谅你什么?”
茱萸哽咽着,低了音:“之前我只是看不惯冥栈容突然对我冷待,才跟四哥说那些话,本来想让他吃点苦头,岂知,他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四哥罚了嫂嫂去浣衣坊,嫂嫂,对不住。”
见茱萸如此动情,她也不忍,很大度道:“小事,不必挂在心上。”说着,刚想起身,却突然被茱萸一掌给压了下去,连带一番咳嗽。
茱萸立马收起了哽咽,不好意思的放开,声音很有力,很坚定:“既然嫂嫂已原谅我,便不要再跟四哥闹别扭,随四哥回去吧。”
玲珑被她的演技折服,尽力解释:“我和他,很好,非常好,没有闹。”
茱萸眉毛一挑:“明明就是在闹,哪有夫妻分房睡的。”玲珑暗道不好,这丫头又要搞事,只见茱萸一笑:“嫂嫂,我把四哥给你叫来陪睡,好不好?”
“不好。”她断然拒绝。
“嫂嫂果然在和四哥闹。”
“……”玲珑无语,怎么说呢,明明是你四哥抗拒她呀,拉个手说不正经,勾引他说不知廉耻,扑他怀里还要被推倒在地,她表示已经很尽力了。一个人睡觉不好吗?非得去找虐。
两人并排躺下,扯了被子,茱萸搂着玲珑胳膊暖手,玲珑想起冥栈容曾说是故意认识茱萸,便趁势道:“我很好奇,冥栈容是龙海世子,你是夏朝公主,你们两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茱萸道:“嫂嫂,我是夏朝唯一的公主,风光无限,可你不知,因我母妃说错了一句话,被父王迁怒处死,父王有很多妃子,她们总是喜欢尔虞我诈,好几次拿我的性命算计,父王也越来越不喜欢我,我那时小,不懂什么,四哥母妃与我母妃是闺中好友,四哥为了保我性命,便说我是不祥之人不宜留在宫中,父王便把我迁出宫养在万安寺,天天面壁礼佛,直到后来四哥当了王,才把我接回来。”
玲珑心中感触,难怪这丫头把她四哥当一切,即便是婚事全由她四哥做主也不反对。
“我从小在万安寺长大,寺中师父教我功夫,教我认字,虽然我有很多个哥哥,但除了四哥经常来看我,那些哥哥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茱萸笑了笑:“我十二岁时,自仗着学了些功夫傍身,便想着出去,可却总是被人欺负,直到遇见冥栈容,我说我是公主,他相信,我说我很刁蛮任性,寺中那些师父们没一个不被我整的,他说他专治刁蛮任性,结果,他是唯一一个任我打,任我骂,被我欺负的人,后来,他总是偷偷带我出去,带我游山玩水,带我去晋国,带我去龙海,我才知,世上竟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玲珑赞叹,冥栈容这么早就把媳妇拐去老家了,一个在寺中长大,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对这些玩意儿最是禁不住诱惑,便问:“他是龙海世子,你四哥那时可知道?”
茱萸摇头:“我认识他时,他自称容战。”
玲珑感叹,果然呢,若是没有多年来的积累,冥栈容怎能在短短几个月迅速成为王都首富,想必他以前用容战之名在夏朝掌控了不少商贾铺子,后来龙海出事,他便来投奔了夏朝,顺带用了这身份献出自家钱财保命。
遂问道:“那你是何时识破他身份的?”
茱萸无奈:“嫂嫂,我当时只想着玩,哪想过他什么身份,是他自己提的,只告诉了我一人,连我四哥都不知。”
“他隐瞒身份,你不怪他?”
茱萸奇道:“为何要怪?我是认他这个人,又不是认他的身份,他是容战也好,冥栈容也好,龙海世子也罢,在我眼里,都是一个人啊。”
玲珑再叹,若换作她那四哥,知道冥栈容那货不仅敢这么明目张胆拐他妹妹,还以别名在夏朝敛财,估计,定会被把他宰的很惨,真是庆幸茱萸这姑娘很会保密,对她四哥都守口如瓶。
“其实,我以前也亲过他。”
玲珑有点不淡定,那上次……
茱萸叹气:“我也不知,我到底是把他当哥哥,还是……”
突然不说话了。
还是当喜欢的人。
为何偏偏他给她摘了长生,她亲了他之后,对他的那种感觉,会和以前变得不一样。
甚至那日在春红楼,他第一反应是去接住嫂嫂,她竟然有点吃醋。
“他好像,一直把我当妹妹。”茱萸靠着她,低了音:“嫂嫂,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我亲那一下,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妹妹对哥哥的欢喜。”
这两个人中,冥栈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负责不抗拒不说明,只顾着撩人家开心,茱萸则一直拿冥栈容当哥哥,能带她出宫带她玩带她疯的哥哥,与她四哥不一样的哥哥,想要突然转变感情,确实有些艰难。
她甚至怀疑,当初她在客栈遇见冥栈容与茱萸,根本就是冥栈容以为茱萸要嫁去高骊,有意带茱萸逃婚不成,被弃瑕逮了个正着啊。
玲珑道:“若换作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待我,我也会喜欢上的。”
茱萸嘟嘴道:“嫂嫂,你有四哥,不能这么轻易去喜欢别人。”
“他……”玲珑心中一沉,叹气:“还是算了。”
“嫂嫂,你对四哥哪点不满意,我肯定让我四哥好好改改。”
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感觉,心动的感觉,丝毫没有啊,只有满满的吐槽。玲珑摸了摸自己心口,虽然也曾想过毕竟是他妃子,要不要试着去接受,但她的心告诉她,她对南宫祤提不起兴趣,更莫说性趣。
茱萸扯了扯被子:“我父王妃子多,四哥母妃也并非得宠,遭过多少算计也数不清,四哥为了后宫清净一直不曾纳妃,可他是君王,终究是需要子嗣的,四哥和王后嫂嫂不合,素姐姐又离家出走多年,嫂嫂,不如你给四哥生个小宝宝。”
“……”玲珑拐了话题:“你这位素姐姐又是谁?”
“四哥的青梅竹马。”
“哦,那他们感情应当很好。”
茱萸又是说了好一翻话:“他们感情当然好,素姐姐父亲为国捐躯,阮家因此没落,父王怜惜将门之后,封了素姐姐郡主,从小在宫中伴读。当年四哥向父王求娶素姐姐,只是,素姐姐终究身份不够,且心气极傲,说过只愿与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父王因此不大喜欢她,也不愿她当太子妃,只可为妾。素姐姐自然不肯当妾,见四哥娶了当今王后,在四哥新婚当日,负气出走,一走便是这么多年,再无音信。”
玲珑道:“你这素姐姐,也倒是位真性情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嫂嫂,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因为素姐姐对四哥有所误会,虽然四哥以前喜欢素姐姐,与素姐姐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做过不少事,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兴许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嫁给她喜欢的人,能给她一生一世的人。”
玲珑心中微微忐忑,难怪,夏王后宫如同虚设,她总会想起王后那句话,夏王宫无恩宠,其实不是无恩宠,而是他的恩宠不愿意给你罢了。茱萸这番话很好的给她解了疑惑,嗯,以后还是离南宫祤远一些是好,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最是不能轻易招惹,指不定哪天心爱的人一回来,再一心软,自己便会被虐的体无完肤。
玲珑拍了拍茱萸,郑重道:“放心吧,我不会因这个与你四哥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