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道:“原来这就是那如日盛宠的明妃娘娘,听说她来自民间,可瞧她模样也不像做过粗活。”
有人叹:“也不知她如何惹怒了王上,一句德行欠佳,竟被贬来这里,果然是随君身侧,祸不单行。”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又有人道:“方才的旨意中,并没有削她封号,她依旧还是宫妃,只不过是浣洗衣物的宫妃罢了。”
有人捂嘴笑:“或许王上只是一时恼怒,想让她吃点小苦头,过几日,说不定想念得紧,又眼巴巴的把她接回去。”
有人续道:“那咱们还是不惹她为妙,随便打发她做点事。”
玲珑劲直走到木盆旁,周围宫婢皆是对她退避三舍,只远远看着,不敢与她说话,不敢上来惹她。
有人挥手道:“还看什么,都散了吧,干活。”
她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木杵,掂了掂,又无趣的扔在木盆中,渐起了水,想起在关家镇,老爹老娘宠她在心尖,都不曾让她浣洗过衣衫。
反正没人管没人看着,她才不洗。
再说,她这双手,虽然是粗糙了点儿,但用来洗衣服也有些糟蹋,她又不欠他南宫祤什么,想起来昨夜他给她罗了一系列罪状,她气不打一出来。
总之,错错错,她错有一堆,三天都数落不完。
她好心给他递杯茶润润口再继续数落,他被气的七窍生烟,居然说她知错不改,再算她一错,她真的只是好心给他递茶而已。
她真的已经尽量敬他尊他,想想她来到这破王宫,受他的气还少吗?
说句实话,除了没看好纪思尔,其他罪,她一概都不想承认,但她这人也一向懒得与人再三解释,遂也全认得了。
想起什么,她忽然起身,狠狠踢了那木盆,甩手不干,利索转身的离开了浣衣坊。
惹得后边众婢子皆惊,这娘娘作风,不愧是乡野里教养出来的,明明是被王上惩罚,却极度张狂无比。
之前不是说,这娘娘能仁慈的感化恶狗吗?
众人又叹,若非王上对她盛宠,这女子在宫中定活不过太久。
流华殿。
南宫祤一遍遍听着内侍的汇报。
娘娘并没有本本分分浣洗衣物。
——果然,她怎会如此轻易屈服,没有甩衣服撂牌子,真是奇事。
娘娘去了宫门口。
——去宫门口做什么,出宫吗?
侍子不知被谁送回宫门口,娘娘携着侍子回了景平苑。
——侍子寻回,怎么没人来通报。
娘娘又到了宫门口。
——又去做什么?
娘娘见了司徒将军。
——司徒璋刚从流华殿出去,汇报完侍子被寻回,以及昨夜在春红楼发生的事,顺带提及了一个可疑的黑衣人和江湖人。
娘娘还在宫门口。
——嗯……
娘娘又见了容公子。
——冥栈容方与他讨论完紫衣人之事,王都天罗地网,那人应该知趣回了晋国,只是,本想拔掉佛柳卫的眼线,处处隐瞒她行踪,却还是意外暴露,以后,少不得正面交锋。
娘娘去景平苑用了午膳。
——明明是带罪之身,还过的逍遥自在。
娘娘又见了弃将军。
——她为了见人果真是下的血本,竟然一直这样等在出宫必经之路上,弃瑕今晨带兵包围春红楼,抄了许多人,这春红楼是那华衣人的一大窝点,昨夜大乱,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有那管辖春红楼那片范围内的县府也是该好好整顿了。
娘娘去了华清宫。
——她找王后做什么?挑衅么?
娘娘在浣衣坊用了晚膳。
——倒也终于晓得自己是罪身。
娘娘回了房睡觉。
——睡的这么早?
抬眸,已是二更天。
半夜。
他掀衣就寝后,内侍熄灭几盏灯火,只留下微微两盏火苗,不让寝房中太过黑暗,内侍退去的脚步声清晰。
寝房中,寂静了片刻。
忽然,已闭眼的他紧皱眉头。
他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夜里他也并不喜留人在房中守夜,可却有一抹轻缓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床惟。
略微禀了气息,迟迟的,那人接近床惟后,却再也没任何动静,他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是暗杀刺杀,也许是某个内侍看看他是否睡着,也许是他太过紧张而听岔了音,也许是房中诡异有什么妖魔鬼怪……
堂堂君王,怎会信那种有鬼的事!
忽的睁开眼睛,漠然的撇向床榻边,他床前,有一女子,蹲在床沿边,手肘沿着床围,托着腮,正在朝他妖妩轻笑,这比见鬼还要诡异。
他冷冷念了名字:“关玲珑。”
她应的爽快:“我在呢。”
“滚出去。”
“我没学过滚,不会,还请夫君亲自指教。”
她依旧那样眉目传情的看着他。
他无法再闭眼,遂起了身,冷瞧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她真诚道:“方才见你房中有一条毒蛇,我特意过来护你安危。”
想起这是他自己曾说过的话,此刻又怎会信她,再见她眼中尽是阴谋诡计,半夜又鬼鬼祟祟的,定然不怀好意,便道:“黍洱放你进来,怕也是娴命太长。”
“夫君,我是过来认错的。”
他凝顿:“认错?你昨夜不是全认了吗?”
她楚楚可怜,又委屈道:“你说不宠就不宠,如此狠心把我送到浣衣坊那地方,我心中极疼,夫君,我错了,不该目中无人冒犯顶撞,你就原谅我,不要罚我了好不好?”
说着,她指尖在床褥上移动,碰到了他衣袖,再而去碰他手,轻轻拉了拉。
他猛地缩回手,不太适应,她今夜是不是抽了什么风,瞟了她数眼,道:“你正经点。”
玲珑见他这举动,踱了他好几眼。
这明明就是平常夫妻惹对方不高兴,哄对方的时候,做的很亲昵的事儿吗?拉个手而已,怎么叫不正经?
这个男人果然没情趣。
她决定再试试看。
“夫君,有蛇!”
说着,她利落的起身,娇软的往他怀里扑去,拽着他一丝薄睡衣,往里躲了躲,表现出一副俱色模样。
他扫过房间的地面墙梁,莫说是蛇,连苍蝇都没有,再看怀里娇媚欲滴的人,声音越发寒冷:“关玲珑,你这邀宠的技俩未免太俗套,不想我踹你,就自己放开,下去。”
她作死的摇头:“不要。”
不待她反应,他一把扯开她的手,用了力道,直接把她推下床。
然后,他躺下,盖被子,朝里翻了身,睡了。
被甩地上的玲珑,“……”
心中很是可惜,难怪王后总是愁眉不展,一脸深闺怨妇,连弹奏的琴声都是幽怨深深,她这才知,王后那哪是孤高冷傲,明明就是多年独守空房,对自己夫君心灰意冷。
他无欲无求,连闺房情趣都没有,怪不得妻子找别人去了。
夏王宫不存在恩宠,这话绝对!
玲珑蹲在床沿,不想再被踹,她万万不敢上床,也不敢再轻易作死,凝着床榻上的背影:“你睡了吗?”
没有声音。
“王上?”
“赵兄?赵公子?赵大哥?”
“夫君?”
她最后轻轻念了句:“阿祤。”
那侧传来清晰鼻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