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不再做声。

轿子在大都小巷中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了河边一处清净酒馆。那酒馆门脸极小，一般人怕是不容易寻到，柳儿却像是熟门熟路。一进门，她便屏退了小厮，轻移莲步，进了内堂，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到了沿河最边上一间小小雅座。柳儿停了停，道：“你在外头等着吧，自去寻些酒菜，不要走远了才是。”

连城应了一声：“好，”便退到了雅座门外。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不知这年轻东家究竟是来帮自己的，还是姚长风欲擒故纵。连城不敢大意，便在雅座外头寻了个座位。他虽双目失明，耳力却是极好，里面说些什么，应该不难听到。

柳儿进得雅座，里面早已有人等候，竟是文逸风。二人似是熟识多年，柳儿道了一声：“文伯伯好”，便坐了下来。

文逸风细细看了看柳儿脸色：“你又瘦了些。怕是你娘忌日，你又难免伤心了。”

外头的连城听到这个声音，显是吃了一惊，便更加用心倾听这一老一少究竟说了些什么。

柳儿勉强一笑：“您还说我，娘亲故去多年，伯伯心中一直记挂，每年都来探望。柳儿心中着实感激。”

文逸风却是长叹了一口气：“记挂又能如何？当年不曾为她做些什么，如今，如今就更不能了。”

柳儿安慰道：“伯伯年年千里迢迢来给娘亲扫墓，又来探望柳儿，娘亲在天有灵，定会知道伯伯一番苦心。”

文逸风来给翠娘扫墓？难怪也不见柳儿派个人打理，但那座坟茔最近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听了柳儿的话，文逸风不由感慨：“你从小聪慧，极善体察人意，像极了你娘。”

柳儿笑了笑：“伯伯谬赞。”

文逸风踟蹰了半晌，才问道：“我今日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柳儿敛容道：“伯伯但说无妨。”

文逸风缓缓道：“论理，你虽没了母亲，可父亲还在，这事儿不该我多管，”他停了停，看了看柳儿神色，见一切如常，便继续道：“可我实在不放心。你娘当年跟了他，终是闹得含恨而终，我实在不放心。”

柳儿给文逸风斟了一碗酒，道：“伯伯心中所想，柳儿都明白，也着实感激。”

文逸风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道：“你心中可有人选？伯伯虽然远在铭城，可京城还有些故旧。若你能打定主意，伯伯一定尽力而为。”

柳儿喝了一口酒，脸色微红：“若是半年前，伯伯来问柳儿，柳儿自然是没有主意的，一切全凭伯伯安排。可如今，”

文逸风急道：“如今，如何？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柳儿含笑不语，一抹少女红晕飞上了脸颊。文逸风看这情形，已经知道**不离十，不由感慨道：“你虽性子像你娘，却比你娘果决。若当年你娘有你五分胆色，我跟她也不至于……”

柳儿忙道：“伯伯莫要伤心。我娘自小便被外祖寄予厚望，她的命运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不是我父亲，便是旁人，没什么区别的。伯伯不要在意。”

文逸风点点头，道：“你既心中已有人选，可需要伯伯从中周旋？”

柳儿笑看着文逸风，轻轻摇了摇头。

文逸风道：“柳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一个姑娘家若是不好出面，”

柳儿又摇摇头，轻声道：“伯伯，这事儿先交给柳儿自己来办。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柳儿再请伯伯出面，如何？”

文逸风闻听此言，也只得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伯伯就先回铭城了。你若有什么需要，速速派人传信于我。”

柳儿起身行了一礼：“柳儿多谢伯伯爱护之意。”

文逸风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雅座。外头的连城看着文逸风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又坐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柳儿唤他，雅座里也没有其他人进出。连城终是不太放心，便推门而入，却见柳儿趴在桌上，醉得两颊绯红，已是睡深了。连城无奈，只得上前抱起柳儿，出了雅座，寻来小厮，上轿而去。他自以为自己和柳儿并未引人注意，却不知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