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跃下城楼的举动终于震慑住老将军,难民随他们一道退回佳宁镇,三人甫一进城便觉得进了鬼域一般!
漫天都是飞旋的纸钱,白幡随处可见,街道两旁老弱病残随处躺卧,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触目惊心!
倾颜袖袍下纤指微颤,莫怪万安县令说佳宁镇已经是人间地狱,这般状况,哪里还有佳和安宁?
“爷爷……”
倾颜愣神之际,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童扑到王全义身上。
“小豆子,你怎么来了?你娘呢?”王全义俯身将孩子抱起来。
“娘亲在家里,我出来找吃的。”
小豆子小指头揪着王全义的胡子,奶声奶气道。
“小豆子乖,外面不安全,你回家里等着,爷爷一会儿给你送吃的去。”
小豆子摇头,“娘亲一直在睡觉都不理小豆子,小豆子不想回去。”
王全义一怔,慈爱道:“你娘亲定是累了,小豆子带爷爷去看看她可好?”
小豆子这才点头,挣扎着从王全义身上下来,迈着小短腿在前面带路。
“老将军,镇里究竟是何状况?”
“大小姐不已经看到了。”
倾颜心底一阵抵触,王全义这一声“大小姐”怎么听怎么讽刺。
“老将军是晚辈祖父的得力干将,若不嫌弃,唤晚辈倾颜即可。”
王全义定眼看了看倾颜没有说话,走在前头一把拎起小豆子抱在怀里,敲开前头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倾颜抿着唇,翊王立于身侧,道:“老将军性子耿直,你不必在意。”
又对身后跟着的左立摆手,左立明白主子示意,纵身往别处查探。
“倾颜鲁莽,王爷怎能以身犯险?城中诸事还要王爷拿主意。”
“流云会办好,你不必担心。”我又岂会让你孤身一人冒险。
倾颜拿不准这句“不必担心”是说不担心流云还是不担心他,歉然看着翊王,眼底心意百转千回。
翊王忍了忍,还是在她肩上轻轻拍拍,侧身进了屋内。
倾颜知晓翊王只是安慰她,调整下情绪,转身进屋。
王全义抱着小豆子坐在床边,床上断断续续传出低哑的说话声。
翊王站在一旁,倾颜走上前,床上老妇人面色枯黄,干裂的嘴唇血迹斑斑,齁着嗓子和王全义说话:
“老大人,老妇…妇…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呼……呼……临死前,求老大人一事……”
哆嗦着抬手摸了摸小豆子衣裳,苟延残喘道:
“小豆子还小……老大人若是能出去……求老大人……给小豆子……一条活路……”
说完狠狠一阵咳嗽,去了半条命。
倾颜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执起老妇人皮包骨头的手腕探脉,越看越心惊,黛眉紧紧蹙起,这脉象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姑娘……老妇已经是……将死之人……镇上……还……还有许多人……求,求姑娘救救……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身体许久不曾进食喝水,明明是恸哭的神色却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倾颜紧紧攥着老妇颤抖的枯手,坚定道:
“大娘放心,我定会救他们!”
老妇人艰难一笑:“姑娘菩萨心肠……定会有……好报的……”抬眼柔柔地看着小豆子,“好孩子……一定要听爷爷的话……”
倾颜不忍心再听下去,转身出了房门。
不想,门外更大的麻烦正等着他们。
再也没有更叫她骇目惊心的场面了——
黑压压的难民涌在门前,他们衣服破烂面黄肌瘦,一张张愤怒、期盼、狰狞的憔悴面孔映入眼帘,倾颜强自镇定住才没有被骇得倒退。
翊王赶忙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唯恐难民群起发难。
这么多人……
倾颜紧张不已,难民围在门前却不动作,只是直勾勾看着她,这比什么都让人胆战心惊。
为首几位人突然上前,倾颜握着的双手一紧,翊王剑眉微拧以为他们要对倾颜不利,却见他们“扑通”跪倒在二人脚下,身后百姓纷纷效仿,齐声高呼:
“求大人救救我们——”
孰料事情竟然是这般进展,倾颜赶紧拉扯着众人起身,急切道: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姑娘,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镇上百姓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半数都只剩一口气,只有我们这些还能走动,求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听回来的人说,姑娘是自愿进城的,我们只有这一条贱命,只要姑娘能救我们,当牛做马,定报姑娘大恩!”
“求姑娘救救我们——”
倾颜怎能不动容:“我定当研制出药方解救你们,乡亲们快起来,不要再跪着了!”
她哪里有资格受这一拜!
百姓却依旧跪在地上磕着头,倾颜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面对这样场面,彻底没了主意,求救似的看着翊王。
翊王向来杀伐果决不善应对这样煽情的场面,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王全义出来解围:
“乡亲们稍安勿躁,二位大人亲临与我佳宁同甘共苦,定会救我们于水火,待二位大人查清疫情,定会还佳宁镇佳和安宁,乡亲们快快起身,不要让二位大人为难。”
毕竟是带领难民“攻城略地”的老将军,在佳宁百姓心中有一定威信,百姓听了劝告扶持着起身,眼巴巴看着二人。
倾颜哭笑不得,即便她要与他们同甘共苦也不会即刻拿出办法啊!
这时左立自屋外进来对翊王打个手势,翊王会意,对王全义道:
“将还未染病的百姓召集起来,本王与奉仪随后就到。”
翊王习惯发号施令,王全义即便年迈但依旧硬朗,又听惯了命令,二人竟然意外合拍,王全义领命下去,百姓这才散去。
倾颜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叹息,这些难民是将全部希望放在她与翊王身上了,苦笑着对翊王道:
“以后倾颜便要与王爷患难与共,请王爷‘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