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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能修成你这样，这五年也不算活到了狗身上。”

说话如此刻薄，不是狄勉还能是哪个？饶是后卿这几年听得多了，此刻仍然被噎得不轻。

“我何时可以离开？”这句话已经成了他们见面时的开场白，见一次，问一次。

“想走就走，难道还让我背你？”狄勉一翻白眼，语气十分不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开了？”

这么容易说话，不像他的风格。难道有人假冒？

“脑子不好使，耳朵也聋了吗？”

现在可以确定真的是狄勉了。说话这么刻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狄勉再次朝后卿翻了个白眼，伸出右脚在前方雪地上蹭啊蹭的，不一会儿露出被雪覆盖住的地面。

地面中央画着张符，传统的道家符咒，只是符胆中间不是常见的“敕”字，而是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图案。与其说它是画，不如说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狄勉继续用脚在地上蹭，随着符咒被蹭去，周围结界也渐渐变弱，最后完全消失。

后卿一口血差点吐出，困了自己五年的就是这么个鬼画符？狄勉把它画在这里，让自己天天对着它还到处找破结界的方法。这五年他就在旁边看笑话，他还真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怎么，知道自己蠢了？”

“你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狄勉朝半空又翻一个白眼，鼻孔不屑地哼出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六冥志》扔给他：“这是最后一本了，以后你出去兴风作浪也好，让人一巴掌打死也好，都别说是我教的，我跟你丢不起人。”

谁想认识你，你这么刻薄，得在外面得罪多少人？可别等自己仇还没报，先让你得罪过的人给撵着满世界乱跑。当然这话后卿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怕真要说出来，这个小气男人会把自己再关五年。

后卿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踩着雪往山下走去，不管山路怎么崎岖坎坷，他都像如履平地，雪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本来已经走到半山腰的后卿突然又折了回来，站在狄勉身前看了老半天。最后像是不服气似的跪下，重重地对着狄勉磕了一个头。

狄勉的意思他知道，他们不算师徒，后卿出去也不要提他的名号。但是几年下来，他早已把狄勉当成自己师傅，磕这个头既是拜师也是辞行。而狄勉就这么大大方方受了，一点也没客气。

后卿起身后重新往山下走去，这次他没再回头，狄勉对着他后背一翻白眼，转眼间就消失在空气中。山顶又下起雪来，覆盖住被狄勉蹭出来的地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蜀山乃道家兴盛之地，蜀山剑派更是盛极一时。连皇帝老儿都要礼遇三分，时不时给个封赏，生怕一个不周到惹得蜀山造反，王朝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在尊道抑佛的西蜀，何人竟如此不识时务，在穿云山脚下建庙，这不是自断香火吗？那寺庙远看雾气昭昭，近看瓦窑似韶，门前一对巍峨大石狮子，朱漆佛门上方挂中正描金大匾，上书三个大字“诈骗寺”。

寺内一白眉老僧手持纸扇来回赏玩，扇子象牙做骨，云笺纸的扇面，一面写簪大字:“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另一面写:“师太，你就饶了老衲吧”。老和尚正面看了反面看，爱不释手。

门外走进一个书生，身量中等，五官尚算端正，嘴角处一颗大黑痦子，进门便跪倒：“大大大……大师！”

“施主有礼。”老和尚不动声色得将折扇藏好，又恢复一派宗师模样。

“大大大……大师，我我……有……有疑……惑。”（为了节省篇幅，以下该男子说话自动过滤为正常语序。）

“施主请讲。”

“我今年第十九次乡试，一举考取秀才，家族十分荣耀。我想他日大考，必定金榜题名。只是觉得我如此天纵英才，岂不是要嫉妒死天下读书人？料想这天下女子对我芳心暗许的也必定很多，我该如何抉择？十分苦恼啊！”

“敢问公子年岁？”

“四……四……四十三。”

老和尚点了点头，找来一只公鸡，用红绳拴住。只要鸡一跑就用红绳拉倒，再跑再拉，如此反复了八次，书生顿悟：“大师是让我不畏人言，勇往直前做自己吗？”

“我是让你拉七八倒吧！”

三天后旧日山洞中，后卿坐在一垛草堆旁已有好几个时辰。看着满屋旧物却人去楼空，忍不住又湿了眼角。

我们有时候会让自己变得很忙碌，忙到没时间想任何事。可一旦闲下来，那些想要忘记的往事便会像名角所唱的戏一样回放在脑里心里，连细节都那么清楚，想忘也忘不掉。

五年前辞灶日，空气是几十年难遇的寒冷，冷到山上的树枝都被冻透，一整天树枝被冻折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时唐府的主事者们用奴隶们的命押注赌博，强迫他们仅着一件外袍出府一天，看看能活下几成。

傍晚净末找到他时已冻得嘴唇青紫，四肢僵硬，全身如冰柱一般。

顾不得男女大防，后卿将她衣衫尽褪，抱她泡在热水里，又抱着她整整一夜才将她暖和过来。第二天清晨天没亮她就被捆灵锁拘了回去，据说那晚活下来的人不够十个。

后来他把鲛舍珠送她，这样一旦其中一人有事，另一人能立即知晓。在魔界这乃是婚嫁之约，鲛舍珠一旦送出，对方便是自己要拿命去守护的人。

他虽未明说，但她那么聪慧，肯定会猜到的吧？回忆辗转来回，柔柔地痛彻心扉。

净末，知道你怕冷，但是你真的怕到连死都要葬身火海吗？

后卿鼻子酸酸的，眼中泪水凝结，一串串地滚了下来。让他再想她一次吧，一次就好。以后，再也没人能让他这样脆弱。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年。

“净末姐姐，咱们这是去山上吗？”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