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没有“村村通工程”和“一事一议项目”,要硬化路面只有靠老百姓自己。秋种完毕之后,高现华决定放手发动群众,让大伙进城去拉拆迁遗留的废料回来铺路。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各庄通往环乡路的主要路段都铺上了一层碎砖烂瓦。为了增强路面平整度,他从面粉厂预支了两万块钱购买石子来辅助铺设路面,经过压路机的碾轧,路面平坦坚硬,暂时解决了群众出行难问题,也为以后水泥路面铺设打下了基础。
2006年春天,县里决定在关庙乡实施“村村通工程”,修筑的路段是环乡路。但农民必须拿出一定比例的配套资金。按照乡政府的指示这些钱必须均摊到每个村民头上,高台村人均61.5元。
他们村共六个自然庄,各庄到环乡路的距离不相同,所以就出现了出同样的钱但受益情况却不一样的现象。征款工作难易程度也不一样。特别是东王庄紧靠省道,是环乡路的未段,庄上人进城本来就很方便。在征款工作分工时谁都不愿意到东王庄要钱。
六名村干部,正好一人包一片。他身为“班长”,只好去啃这块“硬骨头”——征收东王庄“配套资金”。
征款工作还没有开始,高老大就对儿子说:“不是我泼你冷水,我看这路不修也罢。东王庄钱你要不到——人家用不着走环乡路干吗给你钱?东王庄人不给钱,其他庄的钱也够你要的。干脆铁匠没活——趁早熄火收摊。”
他知道父亲讲得有道理,但他不能放弃这一关乎民生的大好机会,于是硬着头皮说:“还没去要,您怎么就知道要不到?只要多跑跑,多说说,我相信他们会给钱的。”
父亲脸上流露出疼爱的慈颜,语气深沉:“我是心疼你,不服气你就试试吧,累死你。”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东王庄的修路款比过去的任何征款工作都难。由于政策宽松,有的村民根本不把村干部放在眼里。他这次不得不改变工作方法——“先易后难”。
他首先找亲戚、朋友要。他不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要的就是对他工作的支持。不给钱他就赖着不走——让你放弃一切事情在家陪着他;不给钱他就不上桌吃饭——要吃泡面,存心让你难堪,让你心痛心酸,不想给而又不得不给。
接着他又找那些住在环乡路边的农户和环乡路边有地的农户以及有孩子在村小学上学的人家去要钱,因为这些农户的家人必须要走环乡路,找他们要钱是有一定理由的。虽然他们也不想交钱,搁不住高现华三番五次上门死缠烂打。他像一把鼻涕粘着你的手,让你不得不想尽快甩掉他——给了钱落个清净。
这些农户交了钱之后,对征款工作起到了一定作用,一个月过去了,还剩下十来多户没有交,为了不影响修路,他只好自己掏钱垫付,然后再继续要。
这剩下的十多户,他通过了各种关系进行逐个突破。但有一些人,任你口吐莲花,巧舌如簧,跑得他家狗不咬,跑得他家门前不长草,就是不给钱。
他只好每天提着提包,带着“方便面”上门软磨硬泡。他蹲在门边,形同乞丐。村支部书记历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现在他却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人心都是肉长成”,谁看到这种情景心中都有些酸楚。吃饭的时候,谁让他上桌他都不去,跟他们要白开水泡面。有的实在过意不去,只好给钱“打发他走人”。
“油盐不进”的人也有,你就是给他下跪也不给钱。
一天,高现华来找王广义。因为他家门前全部是水泥地面,与省道衔接,家人进城确实不走环乡路,其本人又刁钻狡猾,无论高现华怎么说就是不掏钱。由于受他的影响,左邻右舍也都没交钱。他们见高现华到来,便都围拢过来起哄。
邻居陈丽锦是个喜欢说说笑笑的女人,她说:“现在种地连农业税都不要了,国家还给补贴,修路怎么还跟老百姓要钱啊?”
“现在国家还有困难,硬化乡村道路刚刚开始,待修的道路很多,为了减轻政府的负担,做到全面照顾,老百姓必须要拿出配套资金,这与农业税的减免是两码事。”高现华耐心解释。
陈丽锦诡异一笑,王顾左右而言他:“高书记,你承包的那块‘地’还没免税(睡)吧?她还跟你要税(睡)费?”
众人被她说的齐愣神。她身旁有个“小媳妇”,奚落道:“你脑袋被门夹了?我们老百姓承包地都免税了,人家书记种地还要税费?”
陈丽锦一脸诡秘,“你这个小媳妇才来几年?知道什么?我说的是他当年从四川带来的那块原封未动的‘不毛之地’,高书记种了这么多年,也该拿‘补贴’了吧?”
众人大笑,唯独“小媳妇”一脸茫然,蒙蒙地、萌萌哒看着大伙。陈丽锦讥笑道:
“你这个傻媳妇,我说的是学校宋老师。”
“小媳妇”颔首浅笑,咬文嚼字道:“你早这么说,岂不让我茅塞顿开?”
陈丽锦端着脸,故作正经“纠正”:“你那不是茅塞顿开,而是顿塞茅开。”说完,仰面大笑。
“小媳妇”这次听明白了,双手捂住嫣红的脸,低眉垂眼而去……
高现华受到嘲谑后,非常气愤的说:“你们别东扯葫芦西拉瓢!修路钱到底给不给?”
王广义脸上残存的笑容顿收,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根本就不走那路,凭什么给你钱?”
高现华这次真的生气了,一句话也没说,恼怒地骑上车子走了……
他实在是被逼无奈,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只好“滥用职权”做出有悖于政策的事情。
一天,王广义,因为儿子在部队入党要搞政审材料来找他。他问王广义:
“你从那过来的?”
他没明白他的用意,随口答道:“我还能从哪来?环乡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