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满当时领悟,跟萧飒一样,都是从窥灵期开始的。
靠在床头的萧飒明白,这条路并不好走。
“从那以后,天满就自行修炼。”苏涣说:“他没有去传灵殿找任何人,反倒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杀了传灵殿许多人,后来被传灵殿内部通缉,自己躲进了大荒深处。”
“收养他的,是一个叫幻火的部落。”苏涣讲:“他们是异族,是狐妖,传说是灵兽九尾天狐的子民,信仰的图腾是狐狸,族人自称幻火灵狐。”
“这个部族不光收留了天满。”苏涣道:“也收留了我与萧焱一段时间。”
“他们其实与普通人没有区别。”苏涣讲:“有些会胆小,远远地躲着我们。有些对人类充满好奇,尤其是孩子们。还有的对我们敌视,但知道我们强大,也无可奈何。我那些年甚至认为,他们不是妖,他们就是人。他们有信仰,懂农耕,有自己的社会等级,有自己的处事准则。”
“他们与一群虎妖部落争夺地盘。”苏涣说:“天满当时就是看狐妖比虎妖像人,就出手帮忙了,被尊为部落的英雄。”
“他们比咱们开明许多。”苏涣讲:“他们能尊异族为英雄,我们却不能。”
“那八年的事情,孩子,我不想再提。”苏涣拍着旺财的肩膀:“叔叔也会难过,那些过往,与你和聪儿无关,只是我们三兄弟之间的故事。”
旺财懂事的点点头,他其实是想听的。
“时间总是很快。”苏涣说:“我们逃离铁卫军前,已经给家里去了书信,可即便有书信,家里也会为我们担心。我们与天满不同,我们还有自己的责任。”
“我们与天满约定好。”苏涣说:“每年仲夏夜,我们要在最初见面的地方聚会。临走前,我们三人对着月亮结拜,因为月亮是狐族祥瑞。但关于谁做老大,萧焱跟天满有了分歧。天满逃离进大荒以后,就是数着春夏秋冬过日子,两边的历法不同,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三十九岁,还是四十岁。当时萧焱是三十九岁的年纪,我三十八。”
“我当然没什么,反正二位都是兄长。”苏涣说到这竟然笑了,为曾经的幼稚么?
“他们俩约定,谁的修为先进入地元境,谁就是大哥。”苏涣说:“后来我不服,也加入了。所以我们三兄弟,没有长幼,只以兄弟相称。但我与萧焱,在外人面前,我还是要尊他一声兄长的。”
“后来,聚会变成每三年一次,每六年一次。”苏涣无奈道:“出入大荒,对猎魔人和铁卫军来说,不算大事儿。但我与萧焱都是古族继承人,个中有许多不方便。加之后来爷爷老迈,我提前继承了宗主之位,萧焱与我也都有了心仪女子,时间最终就定格在了六年一聚。”
“他是罪犯,在传灵殿恶贯满盈。”苏涣说:“而我们二人,却是名满天下的古族。”
“再后来,天满就没有再出现过了。”苏涣眼神黯淡下去:“而我们也被世俗的枷锁困住,再也不能像三十岁时任性妄为了。即便如此,我们自天满爽约后,自毁六年期限,每年的仲夏夜,都要去约定之地,却一直也没有等来天满。”
“时间就这么一直走着,推着我们,强迫我们成长。直到我成婚那日,天满出现了。”苏涣回忆道:“爷爷主持的婚礼很隆重,永安城三日庆典,到了第三日礼成晚间,我与萧焱兄长,嫂嫂,夫人,四人在喜房聊天。但那必定是礼成的日子,我要洞房,萧焱便也没有和嫂嫂留下太久,其实当时嫂嫂怀着聪儿,过来是要让夫人沾沾喜气儿的。正当萧焱准备离开的时候,天满突然来了。他来,没人发现,吓了我们一跳。”(灵州没有孕不见喜的规矩。)
“天满抱着你。”苏涣看着旺财:“你那时还是婴儿。”
“我们一见是他,都喜出望外,连忙给夫人介绍。”苏涣回忆到此,也是微笑着:“谁知那家伙突然说,结拜时的话不作数了。”
“不作数?”旺财害怕,害怕父亲与兄弟就此决裂,害怕父亲日后的重伤是他们苏家萧家所为。
“那厮。”苏涣气道:“看了看我夫人,又看了看怀有身孕的聪儿娘,大笑三声。说谁先有儿子,谁就是大哥!”
原来说的是这个……旺财也舒了口气。
“萧焱当然是不同意的。那天我与夫人没有洞房。”苏涣说:“我们兄弟三人畅谈一宿,你的两个婶婶抱着还不懂事的你。”
“你脾气大得很呐!后面还拖着一根小尾巴。”苏涣看着旺财,却发现这孩子并未吃惊,还有萧飒,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心中暗暗好奇。
“天满缺了三根手指。”苏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说道:“我们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就是不说。他那晚说不走了,不回大荒了,我与萧焱很高兴。自与天满与大荒分别后,我和萧焱还是第一次高兴地像个孩子。”
“我们知道他有心事,但任凭我们怎么询问,他也不说。”苏涣说:“但你爹言出必行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他说不回大荒,那肯定就是不回大荒了。所以我们也不急于一时,那晚只是叙旧回忆,天满有些事不想说,我们也就没有强求,反正他不走了,有的是时间。”
“但我们误会了,我们本以为他会留下,谁知道,他虽然确实没有再回大荒。”苏涣摇摇头:“但酩酊大醉后,天满就消失了。他修为甚高,我们知道,他若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我们肯定找不到他。”
“夫人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天满的事情就狠狠的咽在肚子里。旺财的身份,现在只有我与夫人知晓。”苏涣说到这,看了看两个孩子,暗暗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萧飒,他是怎么知道的?原本以为这两个小娃娃会意外的很,现在反倒是苏涣意外了:“我们只是可惜,当时没有给你一些见面礼。”
“天满再次离开了我们,等再有他的消息,已经是四年后了。”苏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旺财。
上面只有短短的八个红字:儿在平冲,替我养大。
旺财捧着发黄的信纸,双手抖得厉害,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
他并未见过父亲写字,但那一纸血书,满满的都是父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