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醒。

起坐床上，回顾梦中，无数双紫眸于昏暗之中注视着她，却没有任何一双是轲倪的……黛染虚汗淋漓地喘着大气，抬手不住地安抚狂躁不安的心脏……不知不觉，上次在钰亲王府看见轲倪的那双紫眸，已经是四个月之前了。

仍犹记得，那夜之后，夏侯衍便不再踏足杏苑。

刚开始还好，毕竟夏侯衍冷落后宫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但当夏侯衍接连一月不再踏足杏苑之后，大乾王宫之中便开始谣言四起。

有的人私下里议论，说夏侯衍已经完全厌倦黛染；有的人私下里议论，说夏侯衍无法忍受黛染的骄纵蛮横，因而厌恶黛染，继而疏远黛染；有的人甚至私下里议论，说夏侯衍怀疑黛染腹中的孩儿不是他的孩儿……黛染何尝不知道，这些种种谣言，皆是慕容泠在造谣。

纵使黛染经已失宠，慕容泠却仍然不得随意进入杏苑，而黛染则极少在杏苑之外走动。

为了能够挖苦黛染，刺激黛染，慕容泠用尽一切手段散播谣言，好让这些不堪入耳的谣言越过杏苑高墙，钻进黛染的耳中，灼烧黛染的心窝，若能将黛染烧死那便更好……黛染本以为四月时间，足以让谣言停歇了。不料，这些种种谣言反倒随着黛染的小腹渐隆而愈发甚嚣尘上。

纵使杏苑高墙已然无法抵挡令人烦心的谣言，但却仍能阻挡令人烦心的慕容泠。四月时间，黛染始终躲在杏苑之内，轻易不外出……充耳不闻，眼不见为净。

四月光景，匆匆流逝，严冬已去，春日殆尽，窗外恍然已是微暑的初夏。

初夏夜半，热风袭袭，星月闪闪，虫鸣阵阵，反倒将夜衬托得更加寂静。

伸手轻抚圆润如球的小腹，黛染大汗淋漓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汗流尽了，好不容易气平顺了，好不容易心跳平复了……黛染方才再度躺回床上。因为肚子渐大的关系，近来黛染很容易便会感到身心俱疲。才刚合上沉重的眼皮，黛染便再度陷入了极深的沉睡……梦里，又是一双双昏暗的紫眸……还有，一个来自背后的拥抱。

尽管是在梦中，心仍是酸酸的。

第二天早上，黛染起得特别晚。

稍作梳洗之后，黛染便在竹香与意柳的搀扶下，走出寝室，来到小厅。独自一人落座窗边，百无聊奈地、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早膳……突然，黛染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正从杏苑大门走向杏苑小厅……黛染难掩激动地站起身，挺着笨重的小腹迎向那熟悉的身影。

“素馨！”黛染走到素馨身前，双手握住素馨的双手，惊喜地叫唤素馨的名字。

“黛染。”素馨回报黛染一个温婉的微笑……仅属于素馨的，温婉的微笑！天知道黛染有多么想念素馨这般温婉的微笑！

“素馨卧病多时，实在不宜久站！快快坐下吧！不要累坏了身子才好！”黛染紧拉着素馨的一双玉手，与素馨一同落座窗旁。一同落座之后，黛染关切地打量素馨……卧病数月，素馨的脸色难免苍白了少许，幸而不至于清瘦太多，可见龚太医当真是费尽心力为素馨调养身体的……尽管如此想来，黛染仍是不放心地问：“素馨的身子可是全好了？素馨可还有哪里感到不舒服？”

“素馨经已痊愈，黛染无须操心。倒是黛染……”素馨含笑打量黛染隆起极高的小腹，温柔地感叹：“仿佛只是一个晃眼，黛染腹中的孩儿便已经这般大了。”

“这哪是一个晃眼啊？纵使你我皆在大乾后宫之中，但你我经已数月不曾见面！在这数月时间，我实在是十分想念素馨……”黛染更加拉紧素馨的手，一脸抱歉地说：“素馨，对不起。你病了这数月，我竟不曾去梅芳苑探望你……”

“黛染不必解释了。”素馨温婉地打断黛染的抱歉，一如既往地温柔道：“素馨身患风寒，本就容易传染。黛染身怀六甲，岂能冒险前往梅芳苑探望素馨呢？纵使黛染执意要前往梅芳苑探望素馨，素馨亦是不愿意的。”素馨冲黛染温婉一笑，意思是黛染实在无须再因而感到抱歉，“而且龚太医常为黛染传达问候，素馨知道黛染心中惦记着素馨，经已十分感动。”

“素馨，你知道吗？”不知为何，黛染竟有点莫名哽咽，“你不在我身旁的数月里，实在发生了很多事情……”

“素馨知道。”素馨先是柔声打断黛染就要冲口而出的话，再是转头对立于小厅内的一众侍女说：“你们都先行出去吧，本夫人要与黛染夫人说几句体己话。”一众侍女当即识相地退出了小厅，并且麻利地将小厅的门严严带上……素馨这方转头对黛染说：“关于黛染与黛染腹中孩儿的那些‘谣言’，素馨也都听闻了。”

“纵使素馨卧病在床数月，却也都听闻那些‘谣言’，可见那些‘谣言’是何等的无孔不入……”无力地喃喃低语过后，黛染长长地叹息一声。其实，那些“谣言”严格算来也不算是“谣言”吧？毕竟夏侯衍确实是憎恶了她，毕竟她腹中的孩儿确实不是夏侯衍的。

“几个月前，素馨才听说大王夜夜宿在杏苑。几个月前，素馨亦听说大王对黛染十分宠爱。素馨甚至因而为黛染感到十分欣喜……怎么忽而之间，大王便不复宠爱黛染了呢？怎么忽而之间，这后宫之中便就谣言四起，并且长久不散了呢？”素馨担忧地注视着黛染……黛染是否得宠，关系甚大！

黛染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素馨这番温柔责问。

她该将她在钰亲王府看见轲倪的事情告诉素馨吗？她能将她在钰亲王府看见轲倪的事情告诉素馨吗？

一时之间，黛染实在无法拿捏。毕竟在此之前，黛染从未跟素馨提及，黛染与轲倪之间的那些事情……不，准确来说，是每当黛染欲向素馨坦白，素馨便会有意无意地忽略黛染，似乎并不愿意给黛染坦白的机会似的……就在黛染犹豫惆怅之际，素馨温柔地轻声问道：“黛染与大王之间，可是产生了误会？”

“误会？”黛染眉头紧皱，许久才道：“也不算是误会吧。”

黛染不知道，夏侯衍那夜是否也看见了轲倪。

若夏侯衍看见了轲倪，以夏侯衍的聪明才智与精明过人，必然明白黛染为何会突然向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必然能够猜测黛染与轲倪之间的私情，进而怀疑她腹中孩儿的血统……也是极有可能的；若夏侯衍不曾看见轲倪，黛染亦确实扎扎实实地打了夏侯衍一个耳光，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卸的事实。

“黛染。”素馨忽而眉头紧蹙地看着黛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