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衍垂目注视黛染,道:“初樱不过是贪图王弟能够给她尊贵的名分,能够给她无忧的生活,能够助她脱离眼前的苦困,所以才会对王弟投怀送抱的。如此一来,初樱哪里会对王弟有一点点的真心?本王知道尝不到半点真心的滋味,因而本王不欲让王弟也深陷其中。”
夏侯钰对初樱毫无保留地痴心一片,若夏侯钰与初樱成亲之后,才发现初樱对其根本就没有半点真心……夏侯钰一定会因此而失望透顶,伤心至极,甚至会做出难以估量的冲动行为的……既然后果总是如此不堪,夏侯衍宁愿防范于未然地唱白脸,帮夏侯钰当机立断地砍断情根!以绝后患!
黛染听到了夏侯衍的话中有话。
尊贵的名分,无忧的生活,脱离眼前的苦困……这些种种,都是黛染当日愿意成为夏侯衍的夫人的缘由。夏侯衍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为了心中的一口怒气,黛染冲口而出:“我敢与你打赌,初樱对夏侯钰绝对是真心的!”
“打赌?”夏侯衍嗤笑问道:“夫人竟对初樱如此有信心?”
“正是!”黛染高昂着脑袋,“我赌初樱对夏侯钰是真心的!若我赢了,你便要成全初樱与夏侯钰!”
“若你输了呢?”夏侯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若我输了……”黛染仍是高昂着脑袋,“若我输了,悉随尊便!”
黛染知道,唯有将条件开得优渥一些,才能让夏侯衍答应上钩!反正,夏侯衍以为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孩儿,因而,夏侯衍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的!
“悉随尊便?乍听之下,似乎是很诱人的赌注。”夏侯衍幽幽讥笑道:“只可惜,本王并不欲与夫人打赌。”夏侯衍说着,转身离开黛染的寝室门前,向杏苑大门大步走去。
“你给我回来!”黛染气急败坏地冲夏侯衍的背影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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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雪停。
天地间薄薄地覆盖着一层苍白的雪,刺骨的,寒人的。
夏侯钰仍然执拗地在肃穆殿之外跪着,已经两天两夜了,不曾歇息,不曾吃喝,只是跪着,一直跪着,一直执拗地跪着……不明个中缘由的朝臣仍是不敢上前劝阻。明白个中缘由的上官沫多番派檀瑛前往肃穆殿劝说夏侯钰,却都是无功而返。而夏侯衍对此仍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这对执拗的兄弟,分明就是铆足劲等对方先屈服。
夏侯钰铆着劲,在寒风与积雪中又跪了一天一夜。
已经第四天了!纵使是铁打的身子,再这般煎熬下去都是要熬坏的!上官沫为此心急如焚,她深刻明白夏侯衍无法应允夏侯钰与初樱婚事的苦衷,但她又害怕夏侯钰会因此而伤了身体落下病根。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上官沫把心一横,命人从冷苑将初樱“请”到了慈恩殿。
慈恩殿大殿之内,上官沫坐在主座之上。
主座背后的墙面正中挂着一幅偌大如墙的栩栩如生的百花争艳图,两旁黑木长椅上摆放着一盆又一盆陷入休眠的奇花异草,两旁角落放置着不曾雕花的升腾着袅袅白烟的青黑火炉……这般百花争艳的景致,这般温暖宜人的温度,让人恍然有一种置身春夏之感。
初樱在侍女菊琴的陪同下,缓缓走进慈恩殿。
骤然从寒冷的严冬走进温暖的春夏,初樱的身体是温热的,心脏却因惧怕而冷得哆嗦发抖。
初樱不无慌乱地抬目看向稳坐主座的上官沫。不若黛染初见上官沫时看到的慈眉善目与熟悉慈爱,初见上官沫的初樱看到的上官沫是凌厉尖酸与严肃恐怖的……初樱本就哆嗦发抖的心脏暗自抽动了几下,慌张中赶紧垂目,下跪磕头请安道:“初樱拜见太后,愿太后圣体安康,福泽绵长!”
也不让初樱平身,上官沫只是略带严厉地说:“你给哀家抬起头来。”
初樱不敢迟疑地抬起头,怯生生的黑眼珠圆滚滚地看向上官沫。
上官沫眉头紧皱地眯眼打量着初樱……初樱的五官确实标致,尤其是那一双雾笼着水汽的杏目,蛾眉宛转,楚楚可人,让人无法不生怜惜。可惜,初樱先前因过度劳累而干瘪的身材脸颊至今仍未恢复往日的丰盈,不免显得有些骨瘦如柴的单薄羸弱。先前被烈日暴晒摧残过的冰肌玉骨,虽然已经渐渐恢复了白皙,但却不是往日红润的白皙,而是一种不甚康健的没有生气的苍白。
上官沫极慢地摇了摇头,不留半分情面地说:“哀家还以为你是何等绝色佳人,居然能将哀家的钰儿迷得晕头转向……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哀家当真不明白,钰儿为何对你如此这般死心塌地。钰儿居然还为了你,在肃穆殿外长跪不起。你自问何德何能,能承钰儿这般情深?告诉哀家,你到底对钰儿耍了何种手段,才让钰儿对你如此情深一片?”
“初樱确实无德无能,不配承钰亲王这番情深。但初樱也确实不曾对钰亲王耍过任何手段……”初樱垂下头,胆怯亦悲戚地说:“初樱自知配不上钰亲王,初樱亦不欲再看钰亲王为初樱受苦……因而,初樱恳请太后,让初樱前往肃穆殿,劝说钰亲王。”
“劝说钰儿?你欲劝说钰儿什么?劝说钰儿不要再跪,还是劝说钰儿阳奉阴违?”上官沫稍作停顿,冷冷笑道:“若你当真自知配不上钰儿,从一开始你便应该远离钰儿!纵使你无法做到远离钰儿,在钰儿提出要娶你为妻的时候,你便已该出言阻止,而不是任由钰儿在肃穆殿外跪到今时今日!”
“在钰亲王请求大王赐婚之前,初樱便已经劝说过钰亲王。但是钰亲王执意……”初樱骤然停下了话语,不忍说出类似责怪夏侯钰的话。
“如此说来,你根本就无法说服钰儿。既然如此,哀家又何必让你再到肃穆殿,扰乱钰儿的心神?”
“但若让钰亲王继续这般跪下去,钰亲王的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初樱向上官沫重重一磕头,恳求道:“初樱恳求太后,让初樱前往肃穆殿,劝说钰亲王莫要再跪!”
“你且抬起头来,哀家要问你一句话。”
“太后请问……”初樱抬起朦胧泪目,幽幽注视上官沫。
“钰儿对你情深一片,为了你甚至如此不爱惜自身身体。”上官沫凌厉地深探初樱的眼眸,“那你呢?你对钰儿,可也是情深一片?”
“纵使初樱自知配不上钰亲王,但初樱确实对钰亲王情深一片。”初樱哽咽着,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