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迎战的第一刻开始,离寒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刻。离寒何尝不知,他根本就不是夏侯衍的对手。离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他爱的人更多安逸的日子,给他爱的人更多逃跑的时间,仅此而已。身负重伤,蚀骨焚心,离寒却不敢轻易倒下……因为他是萨释国的二王子,因为他是萨军的精神支柱!
强忍蚀骨之痛。
离寒长剑一挥,一把夺过某名乾军手中的长矛。
将夺来的长矛飞插进身后血水纵横的土地……背靠长矛,手举长剑,离寒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今日,我离寒定要带领萨释战士守卫萨释河山!若潇山被破,离寒定不偷生!望一众萨释战士能与我同仇敌忾,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萨军慷慨激昂地呐喊着,高举兵刃与乾军混战厮杀。
身上的冷箭已然深入骨髓,离寒却始终不愿屈服倒下。此时,一群乾军手执长矛冲向离寒。离寒还来不及挥剑,数根长矛便直直刺破离寒的盔甲,狠狠插进离寒的血肉之驱……萨军疯狂地呐喊着想要靠近离寒救下离寒,却被一拨又一拨蜂拥的乾军冲杀得越发遥远。
乾军突然齐齐拔走插在离寒身上的长矛,挫骨扬灰般的剧痛,吞噬了离寒。
离寒坚毅地背靠长矛,手持长剑,不愿倒下,不肯闭目……尽管如此,离寒那双澄清的眼眸仍在渐渐失去光彩……突然,耳边响起黛染撕心裂肺的哭喊——“二哥!二哥!二哥你不能死!二哥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离寒多想倾听黛染到底想说什么,离寒多想再见黛染一面,离寒多想再为黛染唱首曲瑶,离寒多想再为黛染轻抚额前的散发,离寒多想能够保护黛染一辈子……然而,离寒不能了……黑暗淹没了血色,冰冷取代了热血……离寒虽不曾闭眼,却已无法再睁眼。
“啊!!!”
黛染跌坐在狂奔的马车之内,疯狂地敲打马车,疯狂地放声尖叫,疯狂地仰天大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黛染用尽一切力气疯狂地敲打马车,用尽一切力气疯狂地放声尖叫,用尽一切力气疯狂地仰天大哭。
纵使马车已经驶离战场,纵使眺目远视已然无法再见离寒的尸首,但是离寒那悲壮的背影始终刺痛着她的眼眸!离寒居然死了!离寒居然就这样死了!她曾天真地以为,单凭她白天弄的那些陷阱与机关,便足以抵挡乾军的部分进攻……现在她才知道,她的想法实在是天真得可恨!现在,离寒居然死得这般惨绝人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离寒死得这般惨绝人寰!
她无法接受!
她绝对无法接受!
悲恸的眼泪,滚烫地滴落,落下一片猩红。
如今离寒身死,萨军已然无法久撑。乾军攻破潇山之后,定会直捣萨释王宫。待乾军杀进萨释王宫,死的又会是谁?萨释上师?鸢萝太后?离渊皇上?抑或是所有的曼罗门贵族?无论是谁,黛染不愿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悲惨地死去!
于悲恸中,黛染抬目看向马车外飞逝而去的道路……虽则马车之外暴雨大作、黑暗非常,但是黛染知道这不是回萨释王宫的道路!黛染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着车厢内壁,走到车厢前端,掀起车厢与驾驶座之间的帘子……不知何时,驾驶座上只剩下海疆一人!
“这不是回王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黛染质问海疆。
“我要带黛染皇后到安全的地方。”海疆继续策马狂奔。
“萨释国都要亡国了,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你现在马上给我调头,我要回王宫!”若命中注定一死,黛染只愿和所有她爱的人一起死!
“二王子命令我一定要将黛染皇后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如今二王子……”海疆悲恸欲绝,“我绝对不能有负二王子所托!”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马上给我调头,我要回王宫!”情急之下,黛染丧失理智般伸手抢夺海疆手中的缰绳。马儿差点因此受惊,幸而海疆及时勒住缰绳,马儿这才镇定下来继续飞驰。
“黛染皇后看过此封书信,便会明白。”海疆从衣襟之中抽出一封书信,“二王子本让我等将黛染皇后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把这封书信交给黛染皇后……”
不等海疆多说,黛染便夺过书信。
就着忽明忽暗的闪电,黛染快速拆开书信——
“自从机缘巧合得知君之私情,吾便私下命人于荒芜之地筑建秘密宫殿。以备有朝一日,若君之私被揭,亦可免于遭受风雨磨难。如今乾军在逼,萨释之内已然再无安全之所。因而命人将君送至秘密宫殿,至于君心中所爱,吾已命人给其送去书信,不日定会前来与君相聚,望君静心等候!愿君此后,一切安好。”
信封之内,还有一幅简单的地图以及一把沉重的钥匙……
黛染哭泣得无法呼吸。
离寒居然苦心至此!离寒居然情深至此!是她对不起离寒!是她对不起黛染!如果时光可以逆流,她希望可以回到不久之前,她希望可以回到那个被五彩帘幕阻隔的黄泥山洞之内……她想告诉离寒,是她夺走了黛染的身体与情感;她想跟离寒说,黛染亦想一辈子听离寒唱歌谣;她想告诉离寒,黛染这辈子爱的只有离寒一人!
痛不欲生!
黛染忍痛走到驾驶座,对海疆说:“我要回王宫!”黛染要带上所有她在乎的、黛染在乎的人,一同前往荒芜之地的秘密宫殿!
“二王子吩咐,我一定要将黛染皇后安全地送到安全之地!”海疆执拗地说。
“我要回宫!”黛染大喊。
“不可以!”海疆悲愤痛哭,“二王子已经为国捐躯,我一定要达成二王子最后的遗愿!”
“我让你停车!我要带上凌霄他们一起走!”
“那群只知道酒肉醉梦的曼罗门贵族根本就死不足惜!除了二王子之外,所有曼罗门贵族都死不足惜!”激动之中,海疆竟径直将手中的长剑架在黛染的脖子上,“回马车里面坐着!除了二王子吩咐的安全之地,你哪里都不能去!”
黛染吓得僵在原地。
突然,一阵骇人的闪电近距离地劈在马车之前,汗血宝马因受惊而驻足长嘶。
黛染与海疆被马儿抛得双脚离地……黛染及时抱住了马车门框,海疆则被直接抛到了马车之下……机会来了!黛染快速解下马车套索,一跃上马。
一勒缰绳,吆喝一声。
马车还在,黛染却已坐在汗血宝马之上,转身,朝萨释王宫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