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穆兰说:“二王子勉强喝下了治疗伤寒的汤药。但是二王子的高热一直不退,因而一直未能醒来。”
黛染气急败坏地说:“这个营帐到处都湿漉漉的,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之下,二哥的高热怎么可能会退!”黛染转头对副将海疆说:“马上将二哥背到我的营帐里去!”
海疆赶紧背起离寒,快步跑到黛染的营帐。
小心翼翼地将离寒放置在高床之上,细致谨慎地为离寒盖好被褥,海疆转身恭敬地对黛染说:“二王子自有一众军医照料,黛染皇后实在无须担心。我等这便护送黛染皇后回王宫。”
黛染坐在离寒的床畔,“二哥因染伤寒久久未醒,我怎能在此时回王宫!”
海疆为难地说:“二王子昨日千叮万嘱,吩咐我等今日务必要将黛染皇后护送回王宫……”
黛染抬目看了海疆一眼,“若我不回王宫又怎样?难道你还敢将我绑上马车?”
海疆惊恐地拱手回道:“我等不敢!”
黛染垂目看着持续梦呓的离寒,“既然你等不敢,那你等就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之上多作纠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齐心协力地医治好二哥!”
听了黛染的话,军医穆兰单膝跪在离寒的床边,再度给离寒仔细把脉。副将海疆则将其余军医也一同叫到营帐之内,为离寒群诊。营帐之外的士兵,要么火急火燎地为离寒熬着一碗又一碗的汤药,要么心急如焚地为离寒轮换着干净的凉水手帕,要么难掩慌乱地立于一旁为离寒默默祈祷……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悉心照料之下,历经整整六个时辰,离寒的高热总算是退了。
所有人都累垮了。
黛染让其他人回营帐歇息,独留她继续坐在离寒的床畔守候。
营帐之外,雨打枯枝。
营帐之内,异常寂静。
四周越是寂静,离寒的叫唤便越是清晰……黛染,黛染,黛染……从开始到现在,离寒从未停止低唤黛染的名字……到底需要用情多深,才会于昏迷之际仍如此执迷?
垂目注视,心酸不已。
离寒的一双剑眉,于掺杂着雨声的昏暗中,始终深锁。黛染伸手,欲为离寒抚平深锁的剑眉……几许犹豫,却始终不敢触碰离寒的眉目……因为她知道,离寒紧皱的眉目之下是用情至深的剪水双瞳。因为她害怕,离寒眉间的炙热会将她本还冰凉的指腹点燃。
禁不住轻叹一声。
似是惊扰了离寒。
离寒眉头紧皱地、朦胧无意识地、将本平放于身侧的手臂抬起置于其小腹之上……一个淡黄信封因此从离寒的袖间冒出一角。黛染欲为离寒暂且收起书信,却发现信封之上居然写着“黛染亲启”四个大字。
不是离寒的字迹,所以应该不是离寒写给她的书信……突然,黛染联想到轲倪昨日给她送来粮食物资……难道,这是轲倪随同物资带给她的信?!
黛染握着书信的手骤然一紧。
虽则信封上“黛染亲启”四个字亦不是轲倪的笔迹,但不排除轲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仿冒别的笔迹来写。黛染疑惑地皱眉,疑惑地低头看着仍在昏睡的离寒……到底离寒是“来不及”将这封书信交给她,还是“忘记”要将这封书信交给她,还是“故意”不将这封书信交给她?黛染本还以为,离寒真是那般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地真心待她……然而,说到底,谁都不是圣人!黛染快速转身背着离寒,快手将信封内的书信抽出——
“从别后,常念君。
近况如何?可曾无恙?
听闻潇阳已破,潇山形势堪忧,
幸而再度议和,不日定重太平。
今予君十八车,米肉酒药衣饰,
望妹与军一醉,明日便回相聚!
——凌霄“
黛染瞪圆双目,震撼地、不愿置信地摇着头……
这封书信的落款居然是凌霄!
也就是说……昨日那十八车粮食物资是凌霄送予黛染的,不是轲倪送予黛染的!
黛染将手中的书信抓得紧皱。转头,垂目,再度看向低声唤着“黛染”的离寒……离寒为何要骗她?是为了让她乖乖回宫?还是为了不再让她与轲倪怄气?
无论离寒是为了什么,离寒都傻得让她心痛。
心痛过后,黛染将书信摊开置于腿上,用力将揉皱的信纸抚平,折好。重又将书信放回淡黄信封之中,重又将淡黄信封塞回离寒的衣袖之间……黛染已经尽力蹑手蹑脚,却仍是惊扰了离寒。
离寒无力地睁开眼,于朦胧中,看向黛染。离寒那柔情似水的剪水双瞳,朦胧却坚定地直视黛染。差点要将黛染的心……洗劫一空。
“黛染……”
“二哥终于醒来了?!”黛染激动地握紧离寒的手。
“黛染……”离寒有点吃力地说:“你为何还在这里?此时此刻,你该回到王宫……”
“二哥不必再说了!在你的身体痊愈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黛染……”自知无法说服黛染,离寒稍作停顿,抬眼看向四周……许久,离寒才存够力气对黛染说:“你暂且不回宫可以。但是你的身上还有伤,必须多加歇息。”无力又无奈地轻叹一声,离寒强撑着身子坐起床。
“二哥要做什么?!”黛染赶紧阻止离寒乱动。
“我要回我的营帐。”离寒强撑着,想要下床。
“二哥哪里都不许去!”黛染霸道地张开手臂,阻挡离寒,“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好不容易退了烧,好不容易醒过来,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回到那个滴着水的营帐里去!”
“我也不会让你到那个滴着水的营帐……”
“二哥!”黛染气急败坏地打断离寒的话,“我知道你想把好的都留给我,但是我又何尝不想把好的留给你?”
“不行。”
“我们不要争论了,这点小事难道还不好解决吗?”语毕,黛染不断地将离寒往床榻里面推,不明所以的离寒被黛染推到床榻的最里面。随后,黛染将床榻上的其中一张被子细细卷起,放置于床榻中间。然后,黛染竟径直脱下鞋子,大大咧咧地躺在床的另一端。
“黛染!你……你在干什么?”一时之间,离寒手足无措。
“难道二哥没有看出来吗?我正在睡觉!”黛染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你不能睡在这里。”离寒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正襟而坐。
“我为何不能睡在这里?”黛染身正不怕影斜地继续躺着。
“因为……”离寒无措地眉头紧锁,“因为……不应该这样。”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黛染坐起身,幽幽注视离寒,“二哥会突然兽性大发……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