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沾染一身。为何梦中窒息的感觉会如此真实?难道……刚才不是梦?
离寒一直守在黛染的榻边,不曾离开。忽见黛染惊醒,离寒紧张地说:“是否做噩梦了?不用害怕,只是梦而已。”
黛染猛然坐起身,抱紧离寒……胸前的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撕扯生疼,虚弱的身躯因为方才的梦境而瑟瑟发抖。
离寒小心谨慎地躲开黛染的伤口,心疼万分地轻抚着黛染凌乱的长发,温柔万种地在黛染的耳畔安抚道:“不用害怕,只是梦而已……有二哥在,黛染不用害怕。”
不管离寒如何安抚,黛染的身体始终不断地颤抖。
为此,离寒心如刀割。
离寒以为,黛染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黛染经历到了战争的恐怖。离寒决定,待黛染的伤势稳定一些,便立即命人将黛染护送回萨释王宫。纵使离寒知道,待黛染回到萨释王宫之后,离寒便不能再日日夜夜守在黛染的身旁。但是,起码,黛染在萨释王宫之内是安全的。起码,萨释王宫之内有黛染最爱的人。能够留在自己最爱的人身旁,才能感受真正的幸福与快乐……离寒希望黛染能够幸福快乐。
离寒柔声对怀中的黛染说:“没事了……早点歇息,好吗?”
黛染心乱如麻。
不顾伤口在隐隐作痛,黛染任性地猛力摇头,任性地将离寒抱得更紧。
“二哥,你明明知道我和轲倪……”黛染在离寒的怀中,放声啜泣,“二哥,我伤害了你!你为何还要对我这般好?你为何那般傻?”
“傻的是你……”离寒一手轻搂黛染的肩膀,一手轻抚黛染的长发,“你明明可以留在王宫之内,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然而你却为了我,不惜冒险前来军营,并因此而身受重伤。你这般待我,纵使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起码你的心中亦是有我的……纵使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那便也足够了。”
“二哥……”禁不住地,泪如雨下。她深刻地明白,黛染对离寒并不仅仅是兄妹之情而已……但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说多错多,越陷越深,最终只会伤己伤人。
“不要再为了这种小事流泪了,好吗?”离寒为黛染的眼泪,心痛不已,“你知道吗?看到你流眼泪,我的心比刀割还更痛。”
“我伤害了你,怎么会是小事呢?二哥,你应该恨我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恨你的。”
“二哥……”
她闭上眼,紧紧地靠在离寒的怀中。
当她仍是乔杏华的时候,从未有任何男人如此温柔待她;当她成为尊贵的曼罗公主黛染之后,受尽万千宠爱,然而亦无人能及离寒对她无怨无悔的付出。
突然,她很害怕。
她害怕对离寒不只有兄妹之情的,不只有黛染,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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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洗。
黛染在离寒的搀扶下,走出营帐。
除却黛染昨夜歇息的营帐,其余营帐早已被拔一空。四周亦是士兵寥寥,绝大部分士兵早已在副将海疆的带领下撤往潇山。按照离寒的意思,只留下数十名精壮士兵护送离寒与黛染撤离。唯怕狂风暴雨侵染黛染孱弱的病躯,离寒将黛染护在身侧,用披肩裹紧。数名士兵手撑油纸伞,为黛染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在众人的严密守护下,黛染与离寒一同坐上漆金马车。
漆金马车冒着狂风暴雨,向潇山飞驰而去。
连日暴雨让道路更加坑洼颠簸,离寒让黛染靠在他的身上,充当人肉靠垫。
许是身子实在虚弱,许是离寒的臂弯给黛染太大的安全感,黛染竟于颠簸之中在离寒的怀中沉沉睡去……离寒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让黛染再度陷入无风无雨的梦境。
梦境之中。
黛染与离寒一同躺在和煦的阳光之下,手牵着手,静看蓝天,细数白云……突然,梦里的离寒凭空消失。
黛染猛然睁开眼。
只见离寒刚好撩起车帘,正欲跳下马车。
黛染立即坐直身子,紧张地叫住离寒,“二哥!你要去哪里?”
离寒的背脊徒然一僵……几许挣扎,离寒终是放下半撩的车帘,转头对黛染说:“黛染,你还是乖乖听话,回宫去吧。”
回宫?
“是安眠香?!你又对我用了安眠香,是不是?!”怪不得那般颠簸,黛染也能够睡得那般沉!黛染猛然伸手,撩起身旁的车窗帘子。车窗之外,满目尽是浑浊黄泥胶着的纵横雨流,以及被暴风雨摧残得东倒西歪的单薄营帐。原来,漆金马车已经到达潇山营地!黛染放下车窗帘子,转目问离寒:“二哥,军营到了,你为何不叫醒我?你是不是想让人悄悄地将我送回宫中?”
“黛染……”离寒轻叹,“你还是听话回王宫吧。”离寒对黛染用安眠香,一则是为了让黛染于睡梦中好生歇息,一则是为了让黛染不知不觉地重回萨释王宫。不料……黛染居然这么快就从安眠香中醒来了。
“不!”黛染不住地摇头,“我是绝对不会留下二哥,独自一人回宫的!”
“你也看到了,潇山军营的情况比潇阳军营的情况还更恶劣,加之你又身受重伤……”
“你是担心我会拖累你吗?”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离寒重又坐在黛染的身旁,拉着黛染的手,柔声劝说道:“黛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但是你留在这里,我更是无法专心……如果你真是为了我好,那便早日回宫养伤吧。”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离寒轻轻一勾嘴角,“二哥不才,没有夏侯衍的用兵如神。但是为了你,我定会死守潇山这道最后的防线。若是到了最后,乾军仍然攻破潇山……”
突然响起的巨声喧嚣打断了离寒的话。
离寒撩起车窗帘子,与黛染一同看向车窗之外——只见,上百辆满载物资的浮雕着紫曼罗图腾的宝马香车从军营之侧,飞驰而过。道道车轮碾压奔流而下的黄泥雨水,飞溅着,将本就单薄的营帐溅得浑浊一片。宝马香车不曾间断地从军营之侧飞驰而过,不少营帐因承受不住持续不断的飞溅黄泥袭击,倒下……
这宝马香车之上所盛载的,必定又是送去给夏侯衍的议和物资!她不是已经跟轲倪说过,不能再给夏侯衍送去哪怕只是一颗大米了吗?!
想到这里。
黛染冲动地撩起车帘,冲出马车。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