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流不止的乾军如同愤怒的惊涛,疯狂拍岸般持续蜂涌进潇阳。岌岌可危的萨军吆喝着高举刀剑怒臂长挥,无惧抛头颅洒热血地死守潇阳。
黑云压城城欲摧,两军厮杀陷混战。
于两军黑黑压压密密麻麻的混战之中,仿若天神降临般,一位身穿银白铠甲的将军坐在异常高大的红棕汗血宝马之上,缓步踏进潇阳……银白铠甲更彰显将军卓尔不凡的飒爽英姿。将军魁梧轩昂,气宇超卓,面如冠玉却菱角分明,剑眉星目且目光锐利。运筹帷幄,气吞四海,既有震慑天地的王者之气,亦具君临下的王者之姿。
随着红棕汗血宝马的一声长嘶。
黛染惊恐地抬头,遥遥转目,注视身穿银白铠甲的将军……纵入千军万马之间,亦如走进无人之境。加之那席卷天下的威严霸气,那气吞山河的迫人气场……那人一定便是夏侯衍!
强烈的心悸袭来!
黛染果断丢弃手中的油纸伞,冲动地夺过身旁萨军的弓箭,瞄准夏侯衍,拉弓引箭。
长箭离弦,凶险的长箭穿过狂风暴雨,越过千军万马,直直射向居高临下的夏侯衍……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夏侯衍,一切便都好办了!黛染屏息静气地紧盯着难得精准的长箭,眼见长箭已冲到夏侯衍的咫尺之间。突然,夏侯衍泰然自若地一挥长剑,黛染射出的长箭便瞬间调转箭头,折返射向黛染。
事出突然。
黛染惊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循着长箭折返的方向,夏侯衍看到向他射出长箭的,居然是黛染……那穿花绕林的眼神,一眼就定下了孽障。
纵使血肉筑墙,纵使骷颅为床,夏侯衍也从未畏惧。此时此刻,夏侯衍却为长箭的折返而脸色发青。反应极快地,夏侯衍策马狂奔,欲追截折返的致命长箭。与此同时,离寒亦大步奔向黛染,欲为黛染挡下凶险长箭。
然而。
一切已然太晚。
“啊!”伴着黛染的一声惊叫,长箭直插黛染胸前。来不及多哼一声,黛染便已跌靠在迟来一步的离寒怀中。
“黛染!”离寒的眼泪猖狂而出,混淆着脸上的暴雨。
数度张口却无法发声,浓稠的鲜血从黛染的嘴角涌流而出……
离寒颤抖着手紧搂黛染,杀红着眼恨盯才刚勒马的夏侯衍……几声惊雷,数度闪电。身旁是两军的混战厮杀,眼前是离寒与夏侯衍的隔空仇视较量。
“二哥……痛……”一声低叫,再度吐血,黛染闭上眼后,便无力再睁开。
“黛染!黛染!”离寒紧抱黛染,扬天大吼,“黛染你醒醒!黛染你不能死!黛染你醒醒!黛染!黛染!”
夏侯衍居高临下地对离寒说:“她尚未断气,你现在必须马上让军医给她疗伤……”
“你给我闭嘴!”离寒紧抱黛染,抬头怒目夏侯衍,“你杀了黛染!我要杀了你,为黛染报仇!”
“目前为止,我只是伤了她。若你延误,杀她的,便是你。”夏侯衍掩饰心中的懊悔与痛心,泰然自若地对离寒说:“我给你三天时间撤离潇阳。三天之后,若你不走,我必定再度带兵强攻。”
语毕,夏侯衍高举手中长剑。
看见夏侯衍高举长剑,乾军骤然慢下厮杀,集结撤退。萨军早已死伤惨重,得以苟延残喘,必然不再纠缠。夏侯衍勒马转身,正欲离开,离寒却大声叫住夏侯衍。
“为何要放我一马?你到底意欲何为?”离寒怒问。
“我要她活。”
留下这句话后,夏侯衍便火速策马离开。数万名乾军扶着伤员,跟在夏侯衍的马后快步撤离。副将夏侯钰快马跑到夏侯衍的汗血宝马旁,焦急地问:“我军已然攻进潇阳,为何要在此时撤退?”夏侯衍不发一言,策马飞驰。既然夏侯衍不欲多言,夏侯钰只能听命地跟在夏侯衍的身后,一同撤离。
离寒横抱着陷入昏迷的黛染,快步跑进离寒的营帐。
小心翼翼地将黛染放在榻上,看着黛染乌青的嘴角残留的鲜红鲜血,离寒心如刀割地紧握黛染冰凉的手……一众军医慌乱万分地为黛染准备剪刀,热水,药物,纱布……因为黛染的伤口就在胸前,众位军医将一切备好之后便将屏风拉开,立于屏风之外,隔着屏风辅助指导离寒为黛染拔箭疗伤。
在军医的指导下,离寒颤抖着手,剪开黛染玄色锦衣的胸前布料。
黛染胸前骇人的伤口让离寒心疼万分……绝无分心窥看黛染的胸前风光,离寒在军医的指导下,用力将黛染胸前的长箭拔出。一时之间,鲜血四溅。离寒原以为黛染会因疼痛而苏醒,不料,黛染却继续昏迷着没有半丝反应……离寒一边用沾满止血草药的纱布用力按压黛染的伤口,一边将眼前所见细细说与立于屏风之外的军医。
与离寒的惊慌失措不一般。
军医穆兰松了口气,说:“按照二王子所言,黛染皇后应该并未伤及心脏以及重要器官。二王子只需马上为黛染皇后止血,黛染皇后便可无性命之忧!”
离寒按照军医的指导,为黛染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止血草药,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止血纱布。历经数十次换药换布,离寒对屏风外的军医说:“伤口总算是止住了血,接下来该如何?”
军医穆兰说:“二王子需马上为黛染皇后包扎好伤口,并且为黛染皇后换上干净干爽的衣衫……我等这就出去,为黛染皇后熬药。”
离寒说:“为黛染皇后配好汤药交于药房熬制之后,你等便去看看其他士兵的伤势如何,并尽力医治吧。”
一众军医恭敬地回答道:“我等听令。”
军医恭敬地拱手后退,离寒却叫住了军医穆兰。
离寒说:“穆兰,你让膳房用黛染皇后带来的军粮,为众人熬制稠密的肉粥吧。无论是士兵还是诸位,都受苦了。”
一众军医跪地磕头,军医穆兰说:“二王子尚不曾言苦,我等岂敢说苦!如今黛染皇后身受重伤,实在是我等的罪过。”
离寒说:“错不在你们。不必多说,赶紧忙去吧。”
再度磕头之后,一众军医便快步退出离寒的营帐,不再妨碍离寒为黛染包扎伤口。
离寒不敢怠慢地为黛染脱下被暴雨湿透的玄色锦衣……黛染的冰肌玉骨,黛染的软玉温香,黛染的玲珑有致……离寒都看到了。但是离寒不敢多作流连,离寒更不敢多作遐想。离寒爱黛染,从小到大,从未变更。午夜梦回,离寒也曾幻想黛染就在他的身旁……但是,离寒不愿亵渎黛染。
离寒心无旁骛地为黛染包扎好伤口。包扎好伤口之后,离寒快速为黛染穿上黛衣,为黛染盖上被子……一切过后,离寒却仍不愿离开黛染的榻畔。
残留的雨水冲淡了离寒盔甲上的血迹,微红的残雨沿着盔甲,一点一滴地烙在营帐内那坑洼不平的地面之上……
突然。
一滴不曾染血的晶莹水滴滴落地面,那是离寒的眼泪……纵使再无狂风暴雨为离寒掩饰眼泪,但是四下亦无旁人能见离寒的眼泪,因而,离寒禁不住用手捂住嘴巴低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