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商樱的父亲——闫怀。
随着闫怀这一声“质问”,奏乐佳人停下了拨琴的纤白十指,舞蹈佳人停下了跳跃的柔软娇躯。殿上的丝竹歌舞戛然而止,众人齐唰唰地仰头,看向高台上的鸢萝太后。
面对众人迫切的询问眼神,鸢萝太后只是雍容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我已派人将夏侯衍欲加的金银财帛加倍地送去大乾国。至于和亲一事,我已经让夏侯衍另作他选。毕竟黛染已是离渊的妻,更是我们萨释国的皇后。若我们萨释国真的将皇后送去大乾国和亲,此事传出去,我们萨释国岂不是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话?”
闫怀表面上礼貌地拱手作揖,嘴里却出言不逊,“鸢萝太后到底是怕萨释国成为天下人的笑话,还是因为黛染皇后是鸢萝太后您的亲外甥女,所以鸢萝太后您私心里不欲让黛染皇后远赴大乾国?”
闫怀此番质疑,亦是众人之质疑。
鸢萝太后波澜不惊地问台下众人:“哦?难道你等都是这般认为的吗?”
众人没有吭声,唯独闫怀继续慷慨激昂,“我等都认为,与大乾国议和,关系到萨释国的国运和曼罗门的命运!万望鸢萝太后不要因为一时私心,将我等推到万劫不复之中!”
鸢萝太后突然从容地拍了两下手,“闫怀大人果真是深明大义!对于和亲这点,闫怀大人你大可放心!萨释国自是不能让皇后去和亲,但是我已经为夏侯衍推荐了两位绝佳的和亲人选。”
闫怀疑惑地问:“敢问鸢萝太后,您给夏侯衍推荐的是哪两位?”
鸢萝太后说:“正是闫怀大人你家的商樱和初樱。”
闫怀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无论是商樱还是初樱,她们与黛染皇后相比都只能算是姿色平平。夏侯衍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们?”为了不让爱女远赴大乾国和亲,闫怀不得不当众贬低自己的一双宝贝女儿。
鸢萝太后稍微一笑,“虽则商樱和初樱姿色平平,但若将她们姐妹二人联合起来,应该还是能勉强够到黛染的五成风采的。而与夏侯衍和亲,这五成风采就够了!”
闫怀惊愕地张大了嘴,“鸢萝太后的意思,是要让商樱和初樱姐妹二人一同远赴大乾国和亲?!”
鸢萝太后点头,“让姐妹二人一同和亲,在遥远的大乾国也可以互相作伴……难道闫怀大人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吗?”
闫怀紧张大呼:“可是我就只有这两个女儿啊!”
鸢萝太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方才闫怀大人不是才说过吗?与大乾国议和,关系到萨释国的国运和曼罗门的命运,万望闫怀大人你不要因为一时私心,将我等皆推到万劫不复之地才好!”
鸢萝太后分明就是拿闫怀的话来打闫怀的脸。
正当闫怀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鸢萝太后之时,同坐高台的离渊怯生生地对鸢萝太后说:“但是夏侯衍要的是曼罗公主,商樱和初樱又不是曼罗公主……”
鸢萝太后凌厉地扫了离渊一眼,离渊当即胆怯地闭上了嘴。
这许也是众人的疑虑吧?
鸢萝太后对台下众人说:“只要夏侯衍答应让商樱和初樱前往大乾国和亲,我定会赐封商樱和初樱为尊贵的曼罗公主,闫怀大人也可以父凭女贵地晋升为怀丞公。”
一番和亲,既让闫怀家中多添两位尊贵的曼罗公主,又让渴望晋升多年的闫怀晋升为怀丞公……这在事不关己的众人眼中,简直就是三喜临门!众人纷纷向闫怀拱手称喜,闫怀却冷着一张脸地对众人的称喜不管不顾。
闫怀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他唯一的妻子佩可也已经过了生育年龄。若是两个女儿都不在身旁,他和佩可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吗?想到这里,闫怀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离渊……曼罗门贵族都知道离渊和商樱有私情,闫怀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是知道的……正因知道离渊和商樱之间的私情,离渊如今便成为了闫怀唯一能够指望的人。
不料,面对闫怀的求救眼神,离渊只是怯懦地别过眼,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
懦夫!
闫怀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骂离渊。
不管闫怀是否愿意,小闹剧骤然停歇。
奏乐佳人那纤白的十指再度在琴弦上飞速挑拨,舞动美人那柔软的娇躯再度踩着跳跃的乐声旋转再旋转……此番琴音舞蹈多少有些末世狂欢的意味,然而几杯佳酿下肚,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曼罗门贵族便已沉醉在奢华曼柔的盛世幻境之中了……既然眼前仍是纸醉金迷,锦衣玉食,歌舞升平,他们何须杞人忧天地担忧宫殿外的飘摇风雨?
唯有笙歌醉梦不容辜负,于是,笙歌继续,醉梦依旧。
不喝酒许久的黛染,今夜也心有余悸地拿起了冰凉的酒杯……她不愿再做繁华喧闹中唯一的独醒人,她更不愿在这众人皆醉我独醒之中尝尽孤独的味道。
美酒一杯接一杯。
佳酿一壶接一壶。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不敢让旁人看到她悲哀的相思泪,黛染垂头掩脸,快速抬手,用厚重的凤袍衣袖拭去滴滴落下的眼泪……那滴滴落下的眼泪,在黛染的凤袖之上开出绝望又执拗的花。这些朵朵执拗的花执拗地高昂着脑袋,执拗地对黛染说:走!我们去见他!
黛染稍稍抬起拭不尽泪的朦胧双眼,试探着看向喜宴大殿内醉生梦死的众人。
高台之上,坐在黛染身旁的鸢萝太后和离渊已是喝得眼神迷离,东倒西歪,却仍在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高台之下,一众曼罗门贵族更是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然倒在了小桌上呼呼醉梦;有的人则脸红耳赤地拿着酒壶酒杯穿梭在大殿之内,他们或脚步轻浮地和一众舞蹈美人跳舞,或哼着小曲你斟我饮地继续喝酒。
各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尽情地享受着此夜的狂欢,根本无人留意黛染。
黛染悄然离开凤座,沉迷于各自醉生梦死的人儿无暇理会黛染的去留。
黛染踉跄着走出喜宴大殿,抬起迷离醉目,痴痴仰望风雨大作的夜空……原来,在这金雕玉砌的宫殿之外,果真正在风雨飘摇。眼前飘摇的风雨,让她回到她向轲倪表白的那夜。记得那夜的她曾经指天说过,若那夜的电闪雷鸣劈不死她,轲倪就是她的……如今,她只不过是想取回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从门旁随手拿起一把单薄的油纸伞,黛染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雨势太大,尽管手中撑着伞,暴雨仍像从四面八方泼过来似的,无法阻挡。
繁华尽落,满目残红。
原本高挂枝头的红杏,被狂风暴雨打落,落在地上践踏成满地红泥。几朵开得最是繁盛的紫曼罗,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就像是被风雨揉皱了的纸一般,颓废地挂在枝头。这一地残红染成的悲凉,这从来傲娇的紫曼罗渗透的颓废,仿佛皆在彰示着山河飘摇的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