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谓的卑微的妥息该有的眼眸吗?
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分明蕴藏着难以掩饰的威严和霸气……这样的一双眼眸,怎么可能和“卑微”挂钩?这样的一双眼眸,简直比黛染见到过的所有眼眸都更尊贵。哦,不,不是尊贵。说起尊贵,仍是无眸能比轲倪的一双紫瞳。眼前这双眼眸里蕴藏的是一种气势,是一种席卷山河的气势!
感受到黛染的疑惑震慑,妥息再度垂头……一行浓稠的鲜血从妥息的发间流下,划过他脏黑的脸庞,滴落他满是鞋印的葛麻长衫……黛染赶忙从衣袖中抽出白丝帕,欲为妥息拭去脸上的浓稠鲜血,妥息却抬手握住了黛染的手腕。
黛染紧张地问:“我弄疼你了?”
妥息松开黛染的手腕,摇了摇头。
黛染想,确实啊,拭去脸上的鲜血有何用?处理伤口才是正道!黛染小心翼翼地抬手,小心翼翼地用她的纤纤玉指撩开妥息流出浓稠鲜血的发间——只见妥息的头顶横着一道不长不短不深不浅的伤口。黛染颤抖着手,极为小心地用白丝帕轻捂住妥息的伤口,浓稠的鲜血在白丝帕上渗透出一朵惊悚又烂漫的花……黛染心慌意乱地说:“这伤口一定要赶紧处理才行!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黛染激动地站起身,才刚站起身,黛染就感到眼前一黑……幸亏妥息及时站立,及时伸手扶住了黛染。
好不容易晃过神来,黛染抬头看向站立在她身旁的妥息。黛染自认不是一个矮个子,但是这个妥息居然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半头……这是一个正常的妥息该有的身高吗?看到黛染疑惑的眼神,妥息赶紧后退一步,低头垂目弓腰……妥息这番举动似是为了礼数,却也似是为了掩饰他的……不待黛染多作思量,妥息脏黑的脸颊再度划下惊悚的鲜血。慌乱让黛染忘却了疑惑,黛染着急地说:“你又流血了!我现在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妥息沉默地摇了摇头。
黛染问:“你不想我带你去找大夫?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是曼罗门的人?难道曼罗门的人就不能带你去找大夫?”
妥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沉默地摇了摇头。
看来,妥息真不打算让黛染带他去找大夫,而且黛染也确实不知道哪里有大夫……黛染眉头紧皱地看着妥息脸上的鲜血和身上狼狈的衣衫,突然,黛染拔下她发髻上的游龙戏凤点翠簪和鎏金蔓藤红宝步摇,塞进妥息的手中。黛染说:“这些给你,就当作是医药费。你现在马上去找大夫给你包扎伤口吧!”
妥息双手捧着黛染的游龙戏凤点翠簪和鎏金蔓藤红宝步摇,他迟疑地抬目看了看黛染,沉默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这些发饰还不够找大夫包扎伤口吗?虽然来到萨释国已有数月,但是黛染着实不知道萨释国的物价水平如何……黛染随即又脱下耳上的白玉菱花耳坠,脖上的翡翠明珠长寿项链,腕上的金镶玉手镯,指上的黄金曼罗戒指……把这些统统都塞进妥息的手中,黛染说:“我今天只带了这些,这些……够你找大夫帮你包扎伤口了吗?”
妥息本欲将手中的珠宝首饰还给黛染,但是看着黛染热心的模样,妥息只好迟疑着点了点头。
看到妥息点头,黛染才松了口气。黛染笑着说:“够就好……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你现在赶紧去找大夫吧!”远处似是传来凌霄等人叫唤黛染的声音……黛染紧张地看着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的妥息,黛染说:“你赶紧走吧,我的那些朋友来找我了。”黛染担心,若是让凌霄他们知道,黛染把身上的珠宝首饰全都送给了一个“卑微”的妥息,他们不知道会说什么做什么,若是他们蛮横地把黛染的珠宝首饰全都要回来,那就尴尬了!妥息仍然站在原地,众人叫唤的声音却越来越近……黛染心慌地催促妥息道:“你赶紧走吧!”
众人叫唤的声音逐渐逼近,妥息终于转身,快步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了小巷……看着妥息矫健的背影,黛染不得不感叹,这个妥息当真是太耐打了!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以为刚才被多人殴打的是黛染呢!
在黛染的感叹之中,众人冲进了小巷。
凌霄和素馨小心地搀扶着黛染,其余人等则谨慎地簇拥着黛染。他们亦步亦趋地走出小巷,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在这个过程中,凌霄不停地在嘴里碎碎念地咒骂着商樱,其余人等则激愤地附和凌霄的咒骂……虽然黛染的身体难受,但是黛染的心感到幸福又甜蜜。因为她刚刚救了一条人命,因为她的身边有这么多人爱护她,守候她。
妥息躲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黛染渐行渐远的背影。
如雪杨花,濛濛飞扬,沾落一身。明明拂去,却又再度落满。他知道,这个额前烙着嫣红的曼罗公主,已随这漫天飞舞的濛濛杨花,落在了他的心田……终有一日,他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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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过,太阳渐落,如勾的月儿朦胧地爬上夜空,柔柔地洒下一片清辉。
清辉缠绵清风,温柔地摇曳着馥郁繁盛的紫曼罗,摇曳的花影在小道上落下摇曳的满径斑驳。一抹玄色的倩影疾步踏着斑驳花影,快步穿过浓香涌动的紫曼罗迷宫,小跑着冲进不再夜夜清愁的紫瑶宫……自从这抹倩影闯进紫瑶宫之后,紫瑶宫的夜便变温情而又值得期待。
走进紫瑶宫大殿,黛染抬手脱去身上累赘的玄色披风。
随意地把玄色披风放在一楼正中的紫玉书桌上,黛染提着两个偌大的朱色竹编篮子,疾步走向东北角的黑紫木楼梯……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双手提着的朱色竹编篮子实在太沉,今天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一口气爬上五楼,黛染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提着的朱色竹编篮子放在五楼正中的紫玉圆桌上……黛染迫不及待地冲进檀香木凉亭,跪坐在紫木小桌前,手肘撑着紫木小桌桌面,笑容灿烂地冲着正在抚琴读经的轲倪说:“我来了!”
“今夜为何又早了?”轲倪平静地抚着琴,淡淡地笑着问。
“因为我想你啊!”黛染歪头探视一心抚琴的轲倪,“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嗯。”轲倪似是随意地回了一声,然而他那拨琴的长指却在那不经意的一声之中,漏弹了一拍。
“‘嗯’是什么意思?”黛染紧盯着轲倪,不让轲倪蒙混过关。
“‘嗯’的意思是‘有’。”轲倪淡淡地抚琴,淡淡地说。
“‘有’什么?”黛染明知故问。
“‘有’想你。”轲倪平静地说。
“‘有’想我?‘有’是谁?他为何要想我?”黛染一副“你若不说出一整句完整的话就休想我善罢甘休”的样子,注视着轲倪。
“我想你。”轲倪无奈一笑,表示投降。
“既然你想我,那你为何不看我?难道这琴还能比我好看?”黛染伸手挡住轲倪眼前的古琴,“人家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能这么早偷溜出来见你的……”
“我知道。”轲倪抬目看向黛染,突然,轲倪眉头紧锁,“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黛染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商樱打过的左脸,“我的脸没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