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琉璃光,将轲倪那白如纸的脸庞映染得更加苍白,连同他本来红润的唇也被染成了没有半点生机的死白。
黛染无力地倚靠在檀香木椅背上,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注视着低头写经的轲倪。黛染和轲倪之间,只隔着一张紫玉书桌。然而,这张偌大的紫玉书桌骤然变成了宇宙间最浩瀚无垠的星河……永远地横在那里,永远地隔绝他们二人。身处绝望的星河,沉重的两颗心却像是被扔到冰冷的海里,一直一直地沉下去,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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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轩窗,正梳妆,斜阳映帘,懒懒洒落玄镜旁。
窗外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坐在梳妆台前的黛染却辜负美景地想着轲倪昨夜的一番话。
所谓最最尊贵的萨释上师,也不过是天底下最最孤独的人罢了。他不是心甘情愿摈弃红尘的上师,他只是有着最浓密的三千烦恼丝,却无法选择爱和被爱的无奈之人。黛染无法想象,在过去二十余年的日日夜夜里,轲倪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寒冬酷暑,伤春悲秋的……闭目摇头,一声叹息,沉重的心,隐隐作痛。
然而,沉重又如何?作痛又如何?
她不过是一个无法改变现实的小小女子罢了。
再度轻叹,缓睁开眼,看着凤凰玄镜里的自己……黛染疑惑地皱了皱眉。
凤凰玄镜里的黛染,居然素净得很——无花无纹的碧色素锦裙,简单盘在脑后的发髻,发髻之上除了一支单调的红玉杏花簪再无其他,就连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的珠宝首饰……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无论黛染如何要求,仍是无法摆脱曼罗门那浓艳精致的妆容,艳丽夺目的衣衫和华贵沉重的首饰……现在,凤凰玄镜里的黛染居然打扮得这般素净简单?简直是太奇怪了!
黛染转头问箬叶:“为什么我今日的装扮这么素净?”
箬叶垂头,小心翼翼地答:“昨日,公主和凌霄夫人在花园内因为争夺红玉杏花簪而大打出手,鸢萝皇后知晓此事后十分生气。”
黛染紧张地问:“所以鸢萝皇后要我穿成这样去受罚?”鸢萝皇后该不会是要拉她去打板子,所以才让她穿得这么素吧?!
箬叶恭敬地答:“鸢萝皇后要公主素装七日。”
黛染疑惑地问:“只是这样?”
箬叶说:“公主在这七日内不许着盛装,不许盘精美的发髻,不许簪任何的发饰,更不许佩戴任何的首饰。”
黛染问:“这就是鸢萝皇后对我的惩罚?这么简单?”
箬叶答:“公主只是和凌霄夫人起了点小争执,让公主素装七日,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不让曼罗门的女子穿曼罗门的盛装,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重吗?
听了箬叶的话,黛染在心中暗笑。
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就是赏赐啊!
本来黛染还在为鸢萝皇后的惩罚而担忧,现在……简直就是太好了!头不沉了!身不重了!整个人都轻松愉快了!黛染伸出纤纤指尖,点了点发髻上的红玉杏花簪,不解地问:“不是说不能簪发簪吗?那你们为什么还给我簪这个?”
箬叶说:“鸢萝皇后说,既然公主如此偏爱此红玉杏花簪,这七天,公主仍可簪此红玉杏花簪。”
黛染问:“那凌霄呢?凌霄也是被罚素装七日吗?”
箬叶说:“凌霄夫人需素装半月。”
黛染问:“为什么凌霄要素装半个月?”黛染真想素装半个月的是黛染!
箬叶说:“因为鸢萝皇后宠爱公主。”
鸢萝皇后确实偏爱黛染,但鸢萝皇后的偏爱有着极为沉重的压力……黛染想,凌霄一定会因为鸢萝皇后的偏爱而更加憎恨黛染。
迎着朝阳,顶着素装,黛染又到琴瑟殿给鸢萝皇后请安去了。
走进琴瑟殿,黛染一眼就看到同是素装的凌霄。凌霄瞪着黛染的那种眼神啊,简直就是想把黛染生吞活剥。黛染想,让曼罗门女子素装出门,应该真的是一个很严厉的惩罚,不然凌霄的眼神也不至于愤恨至此。
黛染再度坐在鸢萝皇后的身旁……黛染以为鸢萝皇后会为昨日黛染和凌霄打架的事情而责骂黛染,不料鸢萝皇后既没有责骂黛染,也没有责问黛染生子进度。
鸢萝皇后只是拉着黛染的手……闲话家常!
就在黛染感到错愕又疑惑之际,鸢萝皇后对黛染说:“萨释上师有令,为了为萨释国祈福,从今日起要寒食十日。所以昨日的生子汤药啊,黛染你就迟些再喝吧。”
无缘无故为何要寒食?
而且还是轲倪的命令?
难道是轲倪想要帮她,让她不用喝那恶心非常的生子汤药?
一定是!
黛染的心突然盈满了无以言喻的甜。
鸢萝皇后又说:“萨释上师还有令,为了为萨释国祈福,今日起一个月内,宫中众人皆要虔诚禁欲。所以黛染……还有你们几个,生子的事情就先缓一个月吧。”
听了鸢萝皇后的话,黛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虽然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逃避方法,但是黛染感谢轲倪为她做的这一切。
鸢萝皇后没有留黛染她们用午膳,跪别鸢萝皇后之后,黛染五人连同各自的宫娥便退出了锦瑟殿。凌霄愤怒非常地向黛染演绎了何谓拂袖而去……看着凌霄愤怒离去的背影,黛染想的却是:白天这么长,她该干嘛去呢?
施蓉突然问:“不知各位嫂嫂是否有空,到池华殿品茗游戏?”
黛染抢先说:“有空有空!我们现在就去池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