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染早就休息够了,但是黛染确实不想再听到那不停顿的奏乐,也不想再看到那不间断的歌舞,她更加不想再看到眼前如流水轮换的美酒和佳肴。于是,黛染在一众喜娘宫娥的搀扶簇拥下,和离渊一同拜别鸢萝皇后,和离渊一同离开喜宴大殿。
快要迈出大殿的时候,黛染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商樱和离渊纠缠的眼眸。
黛染故意挡在商樱和离渊中间,不让商樱再给离渊送秋波。黛染趁机移目,直视商樱。商樱先是一阵错愕,错愕过后,商樱眼眸里那汪温柔可怜的秋波顿时变成最冰冷最凶狠的箭,直直地射向黛染。黛染敏捷地躲过商樱用眼眸射来的冷箭,商樱的冷箭因此直直地插进无辜的离渊眼里,离渊被商樱凶狠的眼神吓得愣了一愣。商樱赶紧换上最情深款款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怜兮兮地遥望离渊……
黛染在心中暗叹商樱的变脸之快!这个商樱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商樱越不是等闲之辈,黛染就越不能让离渊娶商樱!
宫娥提着大红灯笼,为黛染和离渊开道。
夜色如醉,离渊微醺。
离渊转头,看着身旁被夜色眷顾的盛世佳人黛染,心中,却在想着那难舍难离的初恋商樱。借着酒胆,离渊伸手握住了黛染纤细柔软的辛夷。黛染下意识地想要甩开离渊,但是……想起商樱方才的眼神,想起身旁还有那么多人,黛染忍了!
离渊手心传来的熟悉的温度,像是一只只虫,它们一点点,一滴滴,一丝丝地啃咬着黛染,蚕食着黛染肌肤里的暖。
寒,彻骨。
空气似是被彻骨的寒冻住,让人窒息地,极度缓慢地,流逝着。
黛染几次三番差点甩开离渊的手,但是她努力地忍耐着,努力地再忍耐着,努力地再再忍耐着……终于,他们回到了他们的寝殿,黛染借机松开了离渊的手。
为了不打扰黛染和离渊的良辰美景,宫娥极度麻利地为黛染卸下如意双鸳红锦裙,而后又帮黛染卸下发髻上的飞凤在天紫金钗,双栖鸳鸯红宝石步摇……不一会儿功夫,黛染就青丝飘逸地仅穿着贴身的红绸单裙,性感迷人,美艳不可物方。
宫娥纷纷退出寝殿。
离渊站在红烛前,醉意朦胧地定睛看着黛染。
“黛染,我想你成为我真正的妻。”离渊醉眼迷离地说。
“我可以成为你真正的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借着跳跃的烛光,黛染定睛看着离渊。
“什么条件?”离渊兴奋地问。
“只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你不再和商樱在一起,我就可以再给你我一次机会。”黛染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当成了班长……毕竟她爱了班长整整二十年,包容和原谅,成为了她这二十年里最大的习惯。尽管班长深深地伤害了她,尽管班长甚至狠毒地杀害了她,但傻傻的她心底还有一丝丝的奢望。她奢望班长对她还有一点点的真心,她奢望班长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她。
“除了这个条件,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离渊乞求地看着黛染。
“我只有这个条件!”黛染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可以在其他地方作出让步。只要你放弃商樱,我可以允许你娶别的女人,两个,三个,甚至四个,都可以!”
“可是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商樱!”离渊冲口而出。
“你口中的‘别的女人’也包括我,是吗?”黛染被彻底地惹怒了,“你说,你想我成为你真正的妻。那是因为,你想我尽快为你生下儿子,好让你尽快娶商樱,是吗?离渊啊离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说我不愿意和这样的你上床,就算我真的和你上了床,就算我真的在十个月后为你生下了儿子,鸢萝皇后还是不会让你娶商樱的!”
“你胡说!母后已经答应我了!”
“和你多说半句,都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任谁听鸢萝皇后这句话,都知道是在敷衍离渊,离渊却这么死心塌地地就信了!离渊的智商和情商都堪忧啊!在这一刻,黛染总算是彻底地看透了。眼前这个男人,除了皮囊和班长相似之外,根本和班长一点都不像!离渊充其量只是个绣花枕头,而班长却是那般的聪明睿智……她疯了,她觉得自己疯了。她居然还在心里称赞班长?!班长就是用他的聪明睿智来奴役她,欺骗她,甚至杀了她的!这一刻,她终于彻底地清醒了!她是时候彻底地忘记班长,彻底地放过自己了……
“反正你必须尽快生下儿子!”离渊大声打断黛染的思绪。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黛染不屑地笑了,“离渊,我知道你很不想娶我,但是我更不想嫁给你啊!为了对你公平一点,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房呢,我是不会和你圆的。儿子呢,我是不会给你生的。商樱呢,我是不会让你娶的。所以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一辈子别想娶商樱,但是我可以让你娶别的女人。二就是你坚持娶商樱,但前提是,你必须先休了我!”
“母后是绝对不可能让我休了你的!”离渊激动地说。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还有一点。”黛染严肃地看着离渊,“别想伙同你的商樱杀了我!我已经写好了密函,放在某位我信任的人手中了。密函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如果我突然暴毙或者突然被谁谋害死了,那杀我的人就一定是你和商樱!”
“你……你……”离渊吓得结巴,“你怎么可以写那样的密函!这,这可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啊!万一你真的不小心暴毙了……那我和商樱不是无辜地受到牵连吗?”
“那你就只能祈求我长命百岁了!”黛染拿起挂在凤凰玄镜旁的披风,披在身上,“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
“你要去哪里?”离渊伸手拉住黛染的披风一角。
“你管不着。”黛染冷冷地甩开离渊的手。
黛染洒脱地推开朱色大门,潇洒地混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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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大殿仍在遥响着艳丽的宫廷乐声。
人未静,风不定。
几阵春末夏初的凉风轻拂,无情地吹落才刚攀上高枝的花瓣,落红飘零,如雨。从不陨落的紫曼罗幸宅乐活地裹挟着凉风,嘲笑着花雨,踩踏着乐声,恣意地摇曳盛世身姿。
和一众曼罗门贵族一般。
骄纵,自傲,纸醉金迷,繁华不知世事。
沐浴着如雨残红,躲闪在那一丛又一丛繁茂骄纵的紫曼罗后……黛染成功地躲过了楼头上那一拨又一拨的侍卫。
突然,在那池满满盛放着紫睡莲的碧水旁,黛染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水蓝。那抹水蓝正站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黑金棚架旁,伸出纤纤玉指,细细抚平垂挂在黑金棚架上那身水墨锦衣上的每一个小小皱褶……疑惑中,黛染轻步走近那抹水蓝,然后,黛染在那抹水蓝身后轻唤了声:“素馨?”
那抹水蓝缓缓回头,果然是素馨。
素馨先是微微错愕,随后,素馨对黛染微微一笑,温婉地点头示好。
纵使夜色掩映,却也始终掩不去素馨愁眉轻锁间的思念。黛染知道,素馨一定是在思念远在边塞的离寒。黛染极轻地叹了口气,她故作轻松地指着素馨指尖的水墨锦衣,问:“你在干什么?晾衣服吗?”
“不是的,我是在为夫君染衣。”素馨极为温柔地一笑。
“染衣?为什么要自己染衣?”曼罗门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绫罗绸缎锦绣衣裳。就算边塞苦寒,生活条件不若王宫,但怎么也不至于让曼罗门二王子缺衣少食吧?再说了,如果素馨真的要为离寒染衣,素馨大可以让宫娥染啊!无论怎么说,怎么都不需要最最尊贵的曼罗门贵族亲自动手染衣!
“夫君就是喜欢这种颜色。而且这种颜色的染制需要极度繁复的工序,不是人人都能染出这种颜色,更不是在哪里都能染出这种颜色的。”素馨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温柔地看着水墨锦衣,仿佛眼前这身水墨锦衣就是离寒本人。
“这种颜色这么特别吗?不就是寻常的黑色吗?呃……或者说,不就是比黑色清一点的水墨色吗?”说着说着,看着看着,黛染发现这种黑似乎真的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这不是寻常的黑色,更不是水墨色,而是黛色。”素馨移目,温柔地看着黛染,“这是用青黛,染成的颜色。”
黛……染。
仿若一阵闪电,劈进了黛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