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昏睡,再历一夜酣眠,天还未晓,黛染就从残梦中睁开了眼……一抹如水墨揉进黎明的黑,正站在她的床前,无边深邃地凝望着她。她惊吓地张嘴,那抹融入黎明的黑反应极快、动作却极轻地捂住了她的唇,不让她惊叫出声。
她惊魂未定,杏目圆瞪。
捂住她的唇的人像是极怕伤害到她似的,迅速松开了覆盖在她唇上的手。
昏暗中,她找到了那人如渊深邃的眼眸。
双瞳剪水。
虽然黎明前的黑暗掩盖了他的容颜,但是总用此等深情眼眸注视她的,唯有离寒。
离寒极慢极慢地坐在她的床边,他那身如水墨揉进黎明的黑衣在她的半床蔓延,他那深情纵横的如水双瞳摄人心魄地吸引着她……她失神地撑起她只穿着单薄素衣的身子,起身,坐在床上,无法移开眼眸地,注视着他。
尽管近在咫尺,尽管伸手可触,他却始终不敢伸出手,触碰她一分一毫。
相逢犹恐在梦中。
唯怕一切只是梦,唯恐他的触碰会惊醒有她的梦。
只是,仅属于黛染的香,仅属于黛染的颜,仅属于黛染的一切,就在他的眼前,他的身旁,他的四周,充斥纠缠萦绕着他……不是梦……不是梦……是她,真的是她……情难自已地抬起手,却又情非得已地将手冷在了半空……但是……黛染那双晶莹的眼眸就在他的眼前,黛染正在那般楚楚可怜地注视着他……颤抖的手指,隔着空气,极轻极轻地在她额上那朵嫣红的杏花前,怜惜地勾勒着。他那双用情至深的如水双瞳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爱。
“疼吗?”离寒的声音是那般的沙哑,仿佛黛染的伤口正在割着他的心脏。
“不疼。”黛染摇头……人人都只知道恭喜她额前多了一朵最最尊贵的紫曼罗,人人都只知道称赞她额前的紫曼罗为她更增添了几分美艳……唯有他,唯有他会问她疼不疼……眼泪无声滑落,染湿了纵横半床的水墨。
“不要哭了,好吗?”几近,哀求。唯独在黛染的面前,高高在上、桀骜不驯、冷酷无情的二王子离寒才会变得如此的脆弱。
“嗯。”黛染点头,答应不哭。眼泪却像是有独立生命似地,不受支配地,不听使唤地,不停不停地继续往外流。流不尽的,是今生的委屈和前世的哀愁。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离寒自责地红了眼眶。黛染是他的心。黛染受伤了,他伤心;黛染疼了,他痛心;黛染流泪了,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这不是你的错……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黛染喃喃自语地呢喃着。她都将要成为别人的妻了,他却还在深深地爱着她……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呢?这怎么能算是他的错呢?
“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离寒注视着黛染,坚定地说。
离寒这句话,是她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听过的,最感人的一句情话……她想将离寒的这句话归结为情话,离寒却用最情深的眼眸告诉她,这是一个承诺。
隔着空气,离寒顺着她的眼泪,勾勒着她的眼,勾勒着她的颜,勾勒着她的眼泪从她的眼滑过她的颜……他似是在心疼珍惜她的每一滴泪,也似是在心疼地数着她的每一滴泪。
泪始干。
眼泪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心字已成灰。
此时此刻,她想要一个可靠的肩膀,一个避风的港湾,好让累极的她休憩……而那个肩膀,那个港湾,似乎就在她的眼前。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动作极慢地将她的脑袋轻靠在他广阔结实的肩膀上。闭上眼,感受他那身水墨黑衣传来的淡淡男儿香,聆听他不规则的剧烈心跳声……哭疼的眼,破碎的一颗心,在他的肩膀上渐渐修复。
许是离寒的肩膀给她太大的安全感,她竟沉沉地睡着了。
离寒低头,看着半靠在他怀中的黛染。虽然黛染的眼皮紧闭着,但他的眼眸却没有因此而少一分情深。看着黛染沉睡的颜,听着黛染均匀的呼吸声,他觉得他此生从未如此幸福过,这种从未有过的幸福让他甜得无比心酸。只因,他想起黛染这沉睡的颜,这均匀的呼吸,乃至黛染的……一切,都将是他大哥离渊的了。每思及此,离寒的心总是像被上万野兽啃咬一般,剧痛欲死。
若是离渊对黛染好,离寒还能忍痛。
但是离渊对黛染不好!离渊伤害了黛染!离渊伙同商樱伤害了黛染!
看着黛染额上嫣红的杏花……是的,杏花。尽管人人都说这是一朵紫曼罗,但是离寒认为这是一朵杏花,一朵昭示着飘零可怜的杏花。曼罗门谁不知道离渊和商樱之间的那些事?离寒最爱的黛染被宿命所迫,必须嫁给不爱她的离渊。黛染嫁给离渊,必然是不会幸福的!黛染不幸福,这是离寒这辈子最痛心疾首的一件事。
所幸,黛染毕竟是曼罗公主。
所幸,黛染深得鸢萝皇后的宠爱。
所幸,黛染身边爱她的人很多很多,或许说……太多太多。
所幸,黛染将会成为下一任的曼罗皇后。
这一个个的所幸,都保证了黛染这辈子无忧的尊贵荣华。
但是……离渊和商樱还是伤了黛染的心,甚至伤了黛染的人!
颤抖着手指,极轻地抚摸着黛染额前的红杏,可怜的红杏……骤然,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黛染紧闭的眼眸滑落,他伸手,接住了黛染的泪,疼惜地握在掌心。
又一滴。
他在心中默念。
谁让黛染落一滴泪,他就让谁流百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