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在屋檐下,总得殷勤点。
来炀受重刑已经被打得下不了床了,朗钰既然住在人家府上自然得识大体地去表示一下。
于是第二天也不赶早,等晌午刚过,朗钰就主动去了来炀住着的小院,对其进行了一场明里为探望,暗里为“敦促”的访问。
当然这整个过程中朗钰都没有再提什么当世子的话,只是在不经意间提了提他含冤惨死的副将张庸,提了提“身手矫健”的世子来祜,自然也少不得提了提对三儿子下手极重的灵启王来素。
然后,来炀的那个脸色就不好了,而这还不是最让他奔溃的,最让来炀奔溃的应该是怒在心口难开。
他发誓,就在朗钰鞠着一捧热泪与他推心置腹、嘘寒问暖的时候,他是想骂朗钰的,但是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朗钰所说虽然都不是他如今想听的,但是没有一句说得是不合情合理的。
于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来炀愣是黑着脸,一边附和一边心塞地憋到了最后。
更关键的是,他竟然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悲惨的童年以及不受宠的成长史跟朗钰说了个遍。
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是哀凉一片。
来炀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所谓的心如止水都是假的,原来在经历了这么多年无有回报,不受待见的任劳任怨后,他是这么的苦闷,这么的憋屈。
出于面子问题,来炀并没有把此时心境明说,但他哪里知道他的神情早就把他给出卖了。
朗钰眼见来炀难得一副郁郁寡欢,心知今天这核桃是敲成了,便推诿着离开,独留来炀一人沉浸在这么些年憋屈的忧伤苦闷中。
当然临走的时候,朗钰还是深表同情地安慰了他一番,她不知道如果来炀知道在今天这一番谈话前,他在她心里是个弯的,他会不会直接气得背过气去。
不过还好,朗钰已经知道,那日她被季连墨设计着误闯来炀所在的房间时看到的并不是少儿不宜的隐秘场景。
那天躺在床上,被朗钰以为是被来炀弄晕的人,其实就是张庸。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而来炀之所以在那,是因为得了消息前去给张庸收尸。
说起来,那张庸死得还挺冤。
听来炀说,张庸是因为偶然间撞破了世子来祜密会小情人才被灭的口。
这么听着,都觉得是这来祜过了,不就是被撞见幽会吗?又不是被撞见偷人。但可惜,这对于来祜可能比被撞见偷人还要严重,因为他密会的小情人是个男的。
大魏民风虽然普遍开放,但是好男风这件事于世间还是有伤风化的。
何况来祜还是一国世子,将来等来素死后,他是要袭爵的。
如果被来素知道他有龙阳之好,怕是来祜要抱头好好唱上一首凉凉。
所以,他没有犹豫果断杀了张庸。
他好歹也是一国世子,自然没有蠢到也没有心情好到自己动手。
但是他却蠢在了太冲动,可能也是因为心虚,人还没离开呢,就已经招呼了人去杀张庸。
杀就杀吧,他还没点做坏事不能让人发现的觉悟,竟然就留在那家客栈里静静地等结果。
于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的人向他汇报情况的时候,他就被那间客栈的一个小二给看见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朗钰会在来炀府上看见那家客栈小二的原因。
很显然他是来告密的,所以在那之后,来炀拿着他的回阳锏去了世子府。
本来就是想去给自己过命的好兄弟讨个公道,但结果公道没讨成,来炀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虽然不明缘由,但索性那来祜吃了他一锏,伤不算大,但没几个月估计是养不全的,倒也算是给张庸报仇了,心思纯良的来炀在内心过不去的时候,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听遍,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见到来巳的痕迹,唯一与他有关联的,应该就是那个来告密的小二。
但是那小二也确实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并没有有编造、扭曲事实的痕迹。
所以,朗钰开始想会不会是自己和季连墨太过敏感了,来巳阴险是阴险,但是并没有参与这件事。
不过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就在来炀大闹世子府,刺伤来祜后的第五天,来巳突然领了来炀扶风大将军一职,掌了扶风虎骑军的兵权。
对于此番突来的变动,来炀表现得很自然,看起来虎骑军由谁掌管他都不在乎。
据说,来素当时宣布时解释说如今正是战乱时期,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
而与虎骑军同被掌的还有来祜的监国之权,同样也落在了来巳身上。
到了此时,如果要说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个巧合,那打死季连墨朗钰都不会相信。
就来巳那个蕴藏心机、精明算计的小眼神,如果这事跟他没关系,朗钰倒觉得不正常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计谋了。
很显然来炀和来祜是那鹬和蚌,而来巳则是坐收福利的渔翁。
在这件事情中,他什么都不用做,可能只用找个人,安顿几句话就好了。
而他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然为什么季连墨会在私下看见他和那客栈的小二在一起。
来巳这一手算盘打得着实响亮,而被他打得响的则还有另一手算盘。
最近一段时间朗钰时常会收到一些礼物,大到文玩摆件,小到茶叶点心,这都是出自来巳的手。
用季连墨的话来说,来巳这是在献殷勤讨好她。
而用朗钰自己的话来说,可能是因为最近来巳的人生目标和理想得到了实现,所以他开始转移了他工作以及生活的中心,嗯~那就是撩她。
于此,朗钰表示不拒绝,不反抗,并且表示非常欢迎,也非常受用,毕竟白给的礼物,不拿白不拿。
但是相较之下季连墨的态度就不是那么明朗了。
其实最开始他也是乐意的,但是直到来巳托人给朗钰送来了一套丝质的贴身小衣后,季连墨就不淡定了。
当然他的不淡定光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朗钰只知道在某个微雨绵绵的午后,有人往来巳的府邸中搬了几口大缸,而在之后的小半个月中,来巳全府上下突然飘起了臭味,虽然后来散了,但是那种特有的味道,足以让扶风百姓还有来巳府中的人丁家眷铭记一辈子。
之后朗钰兴起询问季连墨,这才知道,那是季连墨以她的名义给来巳回送的用臭鸡蛋腌制的臭豆腐。来巳害怕拂了朗钰的面子,所以只能忍着臭气把那臭豆腐在院中摆了半个月。
想到此,朗钰就忍不住失笑,也不知道季连墨是从弄来的,竟然足足有三十多大缸。
说起来,他也倒是败家,且不说那臭豆腐值不值钱,就那三十多口大缸,也能换不少东西了,更何况,那三十多口大缸的臭豆腐除了让来巳府中变臭以外,根本没能改变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又来了?今天是什么东西?”朗钰从书中抬头,瞥了一眼刚从院外进来的季连墨以及他手中拿着的锦盒。
“肉桂,牛栏坑的。”
“要不我们答应他吧,不然他送礼物送得不累,我们收礼物却收得累。”朗钰哼笑了一声,再次从书卷中偏头看向了季连墨。
她当官也算半辈子了,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收礼收到手软。
季连墨看着朗钰眼中的狡黠,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口水,唇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而手更是…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朗钰向后撤了撤身子,蹙眉看向了季连墨那只正要往她头上摸的手。
季连墨前伸的手不由一顿,珠玉似的眼珠一转,精光立刻大现。
“哦?钰宝当真要让我动口?”季连墨的嗓音喑哑,不知是不是因为口干舌燥,他伸出半截粉舌舔了舔唇角,看去似无意,但那透着幽光的小桃花眼,全都是挠人心扉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