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走了,徒留小少年一人呆呆的杵立在室中。
一身素色宫装的白苒从内室走出来,烛火将她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上照出愤怒的表情。
“母后,”洪齐哆嗦着唇瓣望向白苒,“薛大人所说可都是实话?”
白苒哼了一声,睇着方才薛靖坐过的位置冷声道:“母后前几日的确听说你二皇叔向你皇爷爷进言,要将你过继过去。可君玉珏那个老狐狸,心里头怎么想的谁又知道!若你真的到了他手中,每日给你在膳食里头下一幅药,悄无声息的害死你谁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小少年顿时慌乱无策,这危险人物一个又一个的接着来,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照母后看……”
“谁也不能相信!”白苒一双精致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算计与仇恨,“你八皇叔看似最不着调,手里头却握着一百多万大兵不肯撒手!他眼下被一个女人缠的失去了神志,若有一天想谋朝造反,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孰轻孰重,小少年衡量一下,还是最相信母亲,毕竟这是永远不会害他的人。“儿臣也觉得,八皇叔此人翻脸便是无情。”
白苒字字珠玑,又道:“薛靖私底下跟北国人来往不少,他的话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他说晋王要害你,可谁能证明他不是挑拨离间?”
“这天底下,竟没有我们孤儿寡母可以依靠的人……”
白苒望着空气出神,她只要一想起太子便黯然神伤。那个令她牵肠挂肚,此生爱恨不能的男人。
“母后,你希望洪齐做皇帝吗?”
凭空来的,一向文质软儒的小少年问出这样一句,白苒闭着眸子点了点头。
“只有你做了太子,我们孤儿寡母才不会受人欺凌。你皇爷爷若是真心疼你,又岂会让人撤走你父王的那些暗卫?”
一句话,彻底问住了洪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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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生陪晋王与柳飘飘去郊外游玩,本说好的在山庄里住上两天便回来,没想到月份大了的柳侧妃一路舟车劳顿,孕吐反应十分厉害,一直拖到近十日才回晋阳城。
端庄儒雅的晋王是如何心疼照顾自己的女人的,长生这一次可看了个真切。
柳侧妃刚一捂住嘴,晋王立刻端起痰盂,屈尊蹲在柳侧妃面前,柳飘飘哇哇大吐,晋王丝毫不嫌弃,反而表现的十分心疼。
柳侧妃说现在就要吃晋阳城内的糕点,晋王大费周章立刻派长生回晋阳城买来。
柳侧妃说自己腿疼,晋王为她脱了鞋袜开始按摩。
一行人在客栈中休息。娇滴滴的柳侧妃躺在晋王怀里,不像怀孕五个月的,倒像是个快死了的还在喘气的。
“王爷,害顾姑娘三番两次的跑来跑去,臣妾实在过意不去。”柳飘飘躺在晋王怀中虚弱道。
晋王则是瞥了杵立在屋子中央的长生一眼,目光在长生脖子上未完全消褪的吻痕停了停,随即搂着柳飘飘笑道:“你是本王的爱妃,本王为你指使一个属下再理所当然不过。”
长生心里头早就对晋王咬牙切齿,她听此阵阵冷笑。你哄女人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何连累其他人!有本事你自己试试一天三次往返晋阳城!长生的屁股都被颠疼了,更别说云翼四条腿。
她现在是十分心疼墨焰送给她的千里马。
柳飘飘的眼神同样停留在长生身上,君墨焰利用她去勾引晋王,而他自己却搂着心爱的女人逍遥快活一宿……柳飘飘不为难顾长生为难谁?
“顾姑娘也累了,我替王爷求个情儿,你下去休息吧。”
长生冷冷的转过身去打开门,“那就多谢柳侧妃了。”
…
林子里的树叶被微风吹的沙沙作响,长生躺在树杆上休息,她眼神还盯着客栈那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便能飞身过去。此地离客栈有些距离,但又不是很远,她担心柳飘飘又变着法子指使她,长生便骑着马逃到了这里,只为躲个清闲。
长生掏出怀里被翻了无数遍的诗集,上面印着四个大字“仓英嘉措”。
现在已经不似从前,无聊时看书来打发时间,而今……是在思念某个混蛋的时候,才会掏出来看一看。
长生直接翻到画着春宫图的那一夜。想起君墨焰对她低三下四又哄又骗,只要能占她便宜怎样都行的样子,长生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红晕,嘴角上露出丝丝甜蜜的笑。
“混蛋,我想你了……”长生望着春宫图上那个酷似君墨焰的男人喃喃道,她两根晶莹的手指触摸上去,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君墨焰的音容笑貌。
那个没脸没皮,不知羞耻是何物的男人。
长生此刻十分责怪晋王与柳侧妃,是谁出的馊主意要来郊游!害的她与君墨焰十天不能见面,如今的长生是真的体会到了君墨焰为何见她就想一亲芳泽动手动脚的心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十日,长生觉着自己仿佛一年没有见过君墨焰。她也想此刻窝在他怀里,抱着他,亲亲他……
“谁?!”长生听到一点儿动静,立刻从沉浸中惊醒。
待看到树下站着的那抹天青色身影,长生立刻将书揣进了怀中。
“不知指挥使大人找在下有何贵干?”长生从树杆上跳下来,与薛靖保持一定距离。
方才长生抱着那本书,时而笑,时而愁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了薛靖的脑海里。然而那种小女儿思春的媚态,跟他并无半点关系。
“长生。”薛靖刚一出口,长生立刻毫不留情的纠正他,“请叫我顾姑娘,或者顾侍卫,‘长生’二字,只允许和我亲近之人这样称呼。”
仿佛脑袋上被打了一棍,薛靖觉得整张脸都是麻的,他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长生。
最后思索良久,薛靖忽然道出来一句:“袁宝盈怀了我的孩子。”
“那便恭喜薛大人。”长生双手抱拳,十分官方。
薛靖轻轻的吸口气,忍不住前走一步靠近长生,“你难道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吃醋?不伤心,不难过?”
“笑话!”长生扯了扯唇角,觉得薛靖说话十分有趣,她抬着下巴睇着他,“你又不是君墨焰,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我为何要惊讶,要吃醋,要伤心,要难过?”
薛靖被沉重的打击了一番,他着急的口不择言:“你只知道与你的心上人逍遥快活,你又知道我和袁宝盈如何有的这个孩子?我——”
“薛大人的家事我不想听!”长生毫不留情的扬手打断他,“你若是来寻我是为了试探我,那么我的表现你也知道了。薛大人如今成家连孩子都有了,以后希望你改过自新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儿!”
她要自己改过自新,去呵护别的女人。
薛靖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毁灭,他沉了沉眸子,又道:“你最好奉劝顾长铃,远离二王爷。”
长生皱皱眉,长铃不过六扇门一个小捕快,又与如今贵为太子的二王爷瞎扯上什么关系。
“你又在卖什么幺蛾子。”长生歪头打量着薛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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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脑子抽风的柳飘飘是如何想的,非得要在半夜里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将大家全都叫起来,风风火火的赶回晋阳城。
折腾一番,时间近半夜。
柳飘飘路上吵着要吃酸梅子儿,要晋王命长生去买。
荒无人烟的官道儿上,酒家都打了烊,这个时辰去哪里买什么酸梅子儿。长生听到小厮传达完晋王的命令,不像前几日毫无怨言,反而是连马都不下,对着小厮便冷眉竖眼道:“过去告诉晋王!除非与他性命攸关的事情,否则别再来麻烦我!”
小厮呆呆的望着长生半响,便跑到马车那边去禀报了。
长生牵着马,火儿不是一般的大。她是晋王府金牌头等侍卫,只负责保护晋王的安全,又不是什么奴隶老妈子,凭什么要做一些打杂儿跑腿的事情!
哼,晋王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但那也是针对公事!如今她给他三分颜面晋王不要,索性长生一份好脸色也不给他!
得到长生怒火滔天的回绝,柳飘飘也老实了。安安静静呆在晋王身边。
晋王看似陪着柳侧妃,实则一颗心早就飘到了长生身上。这两日,他处处针对长生,无非是因为看到长生脖子上面种下的吻痕,心里头就如扎了根刺,不除永远也不痛快。
晋王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夜景,他现在有些后悔这两日给长生身上撒气了……老八拿她当宝,即使两人闹别扭,不管谁对谁错,老八首先死缠烂打的求顾长生原谅。可晋王,永远也达不到那个厚脸皮。
这大概就是,长生为何心里头频频向着君墨焰,而对自己这个主子不屑一顾的原因。
…
眼看着就要到达晋阳城,长生撇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一想到天亮就可以见到君墨焰,她所有的不快就此烟消云散。
官道上除了晋王这一队人马,连个过路人都没有。
胡同里更是黑灯瞎火,晋王命人燃了两个火把,这才祛除了柳飘飘害怕的心里。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一把淬了毒的利箭直接射向晋王的马车……
长生自打马上飞身而起,一剑挥断了那只利箭。
“保护晋王!”
左一一声令下,所有侍卫将马车围成一个圈儿,大批持着武器的黑衣人从暗中涌出来。
长生挡在马车前面,冷冷的睇着这群人,“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刺杀晋王?!”
为首的黑衣人站出来与长生对持,“晋王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心里头最清楚!”
长生不和他们废话,直接提起剑冲上去与那群人砍杀。左一命令侍卫死守晋王,并且派其中反应机敏武功略高的侍卫快马加鞭回去通风报信搬救兵。
胡同里刀光剑影,墙壁上喷洒了大片鲜血。
黑衣人是奔着晋王去的,长生若是心慈手软将这些人放走,那不但是害了晋王,也同样是给自己找麻烦。
长生与左一几乎是一剑一个,毫不留情。
渐渐的,大批涌上来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全部倒下去。刺客实力并不是很强,长生与这些人对打,发现其中什么人都有,手法虽然毒辣,但打斗之时毫无章法,显然来进行刺杀之前没有深思长谋过。
刺客剩下最后十几个,为首的那个被长生一剑刺中了胸口,黑衣人见大势已去,拥着为首的开始想方设法撤离。
柳飘飘被晋王紧紧拥在怀中,她长这么大头一次遭遇如此惊险的事情。一想到她与晋王二人的性命全都要仰仗顾长生,柳飘飘十分后悔自己这几日对她的为难。
“王爷,飘飘好害怕……飘飘不想死。”
晋王摸了摸柳飘飘的脑袋,外面刀光剑影,他心中甚是担心长生,上次长生与薛靖在晋阳湖比武,害的她肩胛受了一刀,小一个月都没能痊愈。此次出行带的侍卫并不多,今日若是长生再因他而遇难,晋王真的不知道该他亏欠长生的这些,几辈子才能还完。
晋王安慰着柳飘飘,也安慰着自己,“不会的,长生与左一武功高强,鲜少能逢敌手,定会安然无恙的!”
…
事实证明,晋王说的是对的,长生与左一实力砍杀,毫发无损的将刺客击退。
为首的以及十几名黑衣人逃了出去,长生命令左一立刻护送晋王回晋阳城,自己去追那些刺客。
一刀寒光闪过,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一道清瘦的小身影从暗处窜了出来,随行还有一名眼熟的老太监。
洪齐趴在刺客身上嚎啕大哭,“太傅!太傅!你醒醒啊,太傅!是洪齐害了你!”
长生持剑的动作瞬间怔住,不可思议的望着地上这个正在哭泣的清俊小少年。
“皇长孙?你为何要派人刺杀晋王,你可知若是皇上知道了有多严重的后果!”
太子府的老管家眉毛都白了,见持刀的人是长生,他不由得叹口气,一把老骨头当下跪在长生面前。
“奴才给您下跪了!还请顾姑娘看在老奴的份儿上,放了皇长孙!”
…
“长生?”左一呼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君洪齐忽然用袖子抹把眼泪,愤恨的持着地上那把刀站起来冲上去,“四皇叔害了我父皇还要害我,我今日就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长生与老太监同时将他拦住,“皇长孙呐,奴才求求您别折腾了行不行?太子就您一根儿独苗儿,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还有何颜面见太子啊!”
长生望着垂眸不语的少年,立刻揽着他到暗处,一双亮闪闪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洪齐,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今日来刺杀晋王定是被人挑唆的!你若是心中有你父王,便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
小少年呆呆的望着顾长生,眉宇间透着怀疑和不信任。
长生又弯起唇给了他一个舒心的微笑,“太子在宗人府过的很好,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少年瞬间明白了什么,可今日孤注一掷带来的结果却是满盘皆输,他还是不甘心,老太监拽着他便要跑,“快走吧,皇长孙!凡事有顾姑娘替咱们担着呢!”
小少年在远处一步三回头,貌似十分不放心顾长生。
“顾姐姐,我走了,你怎么办?”
长生紧握着斩月剑,瞪着君洪齐严肃的喝令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快些走!”
转眼之间,老太监和小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处。
长生看了眼地上太傅的尸体,她当机立断扯开太傅的面巾,拿起剑将他的整张脸划得面目全非。
“老太傅一生忠心耿耿辅佐太子,想必死后能保皇长孙一世平安,就算被毁容也是甘愿的。”
长生默默的念叨完,她盯着自己的左手臂,毫不犹豫的挥剑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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