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烟安静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将鹭羽从空山落松里放出来,需要有人以身祭灵物。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想法的。现在万事俱备,他从数月以前,就开始运行相关术法,那术法慢慢掏空了他的记忆和心力体力,直等最后时刻。”
桉朵儿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茫然重复沉烟的话:“鹭羽?空山落松?以身祭灵物?这些都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沉烟叹口气,露出同情的神色,说:“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顿一顿,又说:“最近这些日子,他在幽笛谷调养,被我舅舅照看。他明明已变得空白,却又好像忆起一些事,也可能是从未放开过。他每天都在书房里写信,不停地写,直到累得睡过去。”
她看着苍白的桉朵儿,又说:“舅舅觉得,这些信,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说着,缓步走到桉朵儿身边,将厚厚一叠信笺全放进桉朵儿手心。
桉朵儿花了三个晚上,一遍遍浏览那些信。
信中东之月仍旧称呼她为“宝贝”,好像面对面与她说话。好像回到最初,那些误会与疏离从未发生过。
“宝贝:我最近总在做梦,好像要去另一个地方,或者是另一重空间。梦里的我总在提醒我,梦里才是真的,一旦醒了,就什么变成假的了。那些梦的感觉太真实,以至于我真的开始怀疑现实的真假,宝贝的真假。
但梦说到底都是梦,宝贝怎么可能是假的,宝贝是我指尖上的一道小伤口,稍微一动一触,就是钻心的疼。但我还是疑惑,宝贝分明是个明媚快乐的姑娘,又怎会让人痛?大概美好的事物都会带来一点痛楚,好让人死心塌地地记住她们。她们其实很狡猾,很霸道,对不对?
说到底,这真与假,梦与现实之间,总是隔着混沌不清的距离,稍不留意就混为一谈,哪怕我自诩睿智,也时常会被它们蒙蔽。但蒙蔽就蒙蔽吧,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为被人彻底理解而存在。你说对不对,宝贝?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是抓住最简单、直白、揪心、做容易体会的事物,这些事物才是我们活着的见证。
我最简单、直白、揪心的事物,是什么呢?我想念你,宝贝,非常非常想念。这就是我现在最直接也最揪心的体会。”
……
桉朵儿一页一页地看,一字一句地看,花了三个晚上,将一叠信笺牢牢印在脑子里。
最终,曦光从窗棂洒落,桉朵儿透过窗棂,好像看见恢弘的古城在黯蓝雾霭下静静伸展。她想,她该去看看他了。
沉烟带桉朵儿去了幽笛谷,东之月却不在。
接待她的人,是慕容暻和。
临峡谷的石亭,瀑布从看不见尽头的地方飞泻而下,轰鸣声却又似被一道屏障阻挡在外,只余见峡谷深处水雾茫茫。漫山葱茏中流衍一抹抹熟透的红黄色,枫叶在僻静角落悄无声息地腐烂。
桉朵儿眼睛睁得大大的,透出些许无助,问:“所以,夜之哥哥早就抱了必死的心思?”
慕容暻和点头,语气萧然:“之前想了很多办法,苏叶尊上甚至为此而死,但都不行,必须牺牲夜之。而夜之,唉,对以前的他来说,这也不算个坏选择。他踏过‘彼岸’,就可以永远与天悦相守。”
桉朵儿不自主地重复:“以前的他?”
慕容暻和道:“是啊,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其实舍不得你。他想念你。但已经晚了,鹭羽必须被放出来,现在箭在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