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滞,而后低叹:“殊儿从未进过我的梦。”他说我,没自称朕。
我故意拖长声音:“我啊…梦见是您杀了娘亲呢......”
对面那人惊跳起来,带翻身后椅子,咣一声巨响:“......不许胡说。”
我点头:“我还去了趟锦绣宫......”
父君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眨眨眼,笑:“只是好奇,没想干什么。”
“...听父君的话...只是个梦而,别纠结...”
我打断他:“我也这么认为,只是啊,那梦太过真实...您就不好奇我梦见了什么?”
父君一脸苍白:“不管什么都只是梦...”
“我梦见娘亲刺杀新娘,您拍了她一掌......娘亲的死,因为您?”
我笑嘻嘻看着这位大神的脸色从红润到煞白、从震惊到慌乱,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上,不知怎么,尽觉得万分解气,想了想,又加一句:“所以,娘亲其实是被您害死的!因为您喜新厌旧,而她妒恨难平!”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那天,我的大神父亲一句话没交代,腾一下消失无踪,而我瞬间神清气爽心情极好,摸摸肚皮晃荡回移花宫午膳去了。接下来一月吃了睡睡了吃,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献血都懒得去,反正也没人催,父君更是小脸都没露一个,我将此总结为做贼心虚。
曾在心中慈祥高贵高高在上的父君顷刻成了天界陈世美,那出戏最后怎样来着...包拯怒斩陈世美!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见到父君,太爷次边,他在喝酒,独斟独饮,看着有些落寞,整个人也更瘦了些,一身素色蓝衫,风过,衣襟翩飞仙气缭绕,忽然有些明了当年娘亲为何爱他死去活来甚至杀人行凶。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身份尊贵加上外貌出众,只要稍用些手段,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哪里逃的过。我觉得,娘亲也是悲催的,换做我,直接手起刀落将陈世美砍成两段四段再说......
父君向我招招手,喊一声,珠儿过来。我本打算不去鸟他的,但那酒......走过去,拿起空杯,倒满,一口喝下:“恩,挺好喝的。”
父君笑容温柔:“醉三生,你娘亲最爱此酒。”
......
“咳咳,那个,爹啊,长辈的恩怨做小辈的本不应管...”
父君抿了口酒,微微低头:“五千岁时我遇到阿殊,五百年后她被我错手杀死......如果可以,我愿意拿命换她......”他看过来,眼眸映着湖水有些恍惚:“......那年,我本已打算不做太子携她归隐,选一处好风景的地方,安家落户生儿育女,岁月漫长仙生无聊,有她相伴我很满足!但是,天意弄人,魔界大举进犯仙界,父亲被魔神重伤,当时情况我若不顾一切离去,仙界群龙无首,三界六道会沦为魔界玩物......无奈,我迎娶了翡玉,但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我本打算一切安定下来就和离,然后带着你娘离开,我都打算好了的......没成想,阿殊她......大婚前后正是大战交着期,双方互有暗探,那天你娘突然出手,我认为是魔界妖魔......”
执杯的手微微发抖:“我从没有想过要负她的,即便必须迎娶翡玉,我也已做好后续安排......大婚那天我本将她关在结界内的,以为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婚礼上......她与我相伴五百年,却从未与我说过身世......我从来不知道她与翡玉有那样的仇恨......”
我愣住。
那些久远的往事,父君说来依旧哽咽悲伤,听众的我,说不感动是矫情,但终归意难平。
“父君一生被责任束缚,反抗有过、愤怒有过,悔恨也有过,慢慢的,连自己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心......”
我失笑:“父君,或者您说句当年年少不懂事会比较动听些。”
他看向我:“阿珠是恨父君的吧。”
我沉默。
恨?不恨?我也不知道,毕竟,几个月来一直陪伴身边宠我护我爱我的是父君,而娘亲,我完全没有印象,单凭那个梦就轻言恨或者不恨,也忒没心肝点了。
“不知道...其实那天问您,九分因为好奇。”
父君嗯了声,摸摸我头,笑的苦涩:“我很高兴你能回到身边。”顿了顿,加重语气:“是真的!”
“恩,知道了。”倒了杯酒喝下,岔开话题:“过几日是您大寿,听闻很多大仙大神要来...”
“云止上神也会来。”
“呃,哦,呵呵。”
那天,我再没问其他的,只专心喝酒。
那酒,入口清冽微甜,后劲很足,一壶下去便迷糊了,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父君在叹气,他还同我说了句什么...好似说,他曾真心爱过一个叫颜殊的女子。
真心?这边真心,那边娶了旁人连生六七个娃娃,这也叫真心?我呵呵了。
那晚,我又梦见娘亲,依旧在月老府,梳小童双髻的女孩站在我面前,笑容明媚灿烂,歪头问,你谁啊,为何长的像我?我摸摸她头,叹气:“因为啊,很多年后,你会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