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刚用过午膳,太子那里就来了沈家的人传话请他们过去,说是沈二小姐已经找到了真相。
清鸢正服侍着自己的主子漱了口,茶香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四处游走。
这是今年御供的明前龙井,像他这样的人,总觉得民间的东西蒙着一层怎么也洗不掉的灰,脏兮兮的。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变得非常挑剔,不是宫里的东西不用,不是宫里的东西也不吃。
他却引以为豪,这说明了他天生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而生的,他合该享尽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此番出行景德寺,其实是他的老师叫他来的,并非他自愿。
眼下这个根本不值得的一提的小案子,他闭着眼睛就能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顶罪,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的让个小丫头片子把难得清静的寺院折腾的乌烟瘴气的。
更脏了。
但是他的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小姑娘就很有兴趣,连带着他也要卖她三分薄面。
起初提出三日内让她找到真相的要求,一是为了为难她,因为老师已经多日冷落于他,就为了去哄这个小朋友的开心。二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现在来看,她似乎确实有点手段。
于是他和身边人开玩笑:“也不知道这个沈家二小姐到底查了什么出来。”
清鸢满不在乎地说道:“昨天抓了几个小和尚反复审问,估计就是想请您来定他们的罪吧。”
他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还是瑽瑢第一回见到太子殿下。
眼前的人带着一股天生的贵胄气息,谈笑间还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他和甄琰不同,甄琰是让人舍不得碰一下的白纸,碰一下都觉得玷污了的干净。而太子则是用僵硬的态度和华贵的衣饰直接把人隔得远远的。
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孱弱的样子,瘦弱的身躯有点架不起衣袍上繁复的饰品的感觉,让瑽瑢记起了有关“太子身体不好”的传闻。
见了礼,沈玦瑢退到屏风之后,瑽瑢等太子落了座才低着头慢慢道:“先前殿下让瑽瑢查的事情,瑽瑢已经全部查清楚了,有关真相还请殿下先听过再做定夺。”
“二小姐请说。”
“殿下的玺印失窃后却意外的出现在了我姐姐的房间里,瑽瑢认为,这是诬陷。”
“嗯。”太子应道。
“因为我们房间的枕头里被人塞满了曼陀罗,也就是洋金花。”瑽瑢说着就拿出了一朵白花递给清鸢:“医书上说,这种花有毒,能致幻,也能催人入睡。华佗就曾经用它来制成麻沸散并广泛使用。”
“确实是曼陀罗。”清鸢把花托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一阵,朝着太子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前天晚上因为受到曼陀罗的影响,都睡得很沉,不可能起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二小姐怎么知道这花不是大小姐自己放进去的呢?”清鸢似笑非笑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抓住了这个人。”瑽瑢朝绿萼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立刻有人带着度己上来了。
“就是他。”瑽瑢说。
清鸢看了度己一眼,问道:“是你往沈相家眷的枕头里塞曼陀罗的?”
度己哆嗦着回答:“是我,不过这都是我师兄妄禅指使我这么做的。”
“妄禅?”清鸢又把目光重新投到瑽瑢身上:“二小姐可是要说这妄禅就是真凶?”
“不是妄禅。”瑽瑢自始至终都带着没有瑕疵的微笑,看了一眼度己,语气镇定:“他在说谎。”
清鸢还要说话,已经许久不发声的太子突然阻止了她:“清鸢,不要拦着二小姐。”
说完一句话,他又轻咳了好几声,清鸢连忙递茶过去给他润喉,他却别过头,就着清鸢的手把茶盏推开了。
“昨日我和度己小师傅有过一会儿的交流。”瑽瑢假装不知道太子那里发生了什么的样子,继续有条有理的说道:“度己说,他曾经在法堂见到他的妄禅师兄捧着一双女子的绣鞋。鹅黄色,沾了泥,镶着珍珠。”
“是不是?”她转向度己问道。
屏风后的沈玦瑢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是。”度己承认了。
“昨天我还请你模仿当时的妄禅摆了动作,烦请小师傅再摆一回。”
度己心中疑惑,但是太子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他的心一直在喉咙口悬着,搏动间似乎就要立刻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只能照着沈瑽瑢的话侧过身,抬起手,按着昨天的样子倾斜着站好。
“确定是这样的姿势吗?”
“是的。”
瑽瑢不急着解释,反而让红蓼捧来一双鹅黄色的云纹攒珠岐头履,右鞋脏兮兮的。
“是这双吗?”瑽瑢问道。
度己没敢多看这种女子的私人物品,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肯定的答道:“就是这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