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以前在百梦工厂上班,后因得脑瘤被舒华夜利用在工厂闹事的大姐,眼下她身着一套蓝白条纹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推她的是她丈夫。
他们本来是背对着我往前走的,听到喊声,她丈夫先回头,好在他还认识我,即刻换上了张惊喜脸,把轮椅掉头朝我走来。
我的脚步也没停下,双方在半路相遇,她丈夫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叫我领导,我摇摇头说:“我和汪大姐早就不是上下级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白就好。”
她丈夫挠挠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蹲下去看汪大姐,发现她消瘦了好多,头上带着粗线帽,应该是化疗后没头发了,而且一直闭着眼睛,听到我和她丈夫交谈的声音也没见她睁开。
不待我问,她丈夫就给我解惑:“脑瘤压迫了视神经,接近失明了。”
当初听到汪大姐得了脑瘤,我是震惊,是同情,而今,我也得了癌症,莫名生出种心心相惜,同命相连的悲情,差点儿哽咽到说不出话。
追上来的宋梧肯定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将手搭在我肩上,我才稍稍稳住心神,汪大姐这时开口:“白总不必同情我,人嘛,都是要去见阎王的,病成这样我男人还守着我,伺候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她去抓她丈夫的手,后者快速握住她,笑嗔:“年轻的时候,你不总说是上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才这么倒霉跟了我吗,这会子我就多伺候你些,让你再欠我点儿,下辈子,你必须还要跟我啊。”
听罢,汪大姐苍白的脸上染了笑意,哪怕双目接近失明,也要用力睁开,只为了迷迷糊糊地再看丈夫一眼。
这下不止是我,就连宋梧的眼圈都红了,我们静静的看着,生怕一点儿小动静都是打扰了他们。
汪大姐眼中也聚集了泪,擦了擦笑说:“让白总看笑话了。”
我摇头:“是感动。”
汪大姐笑了笑,突地伸手过来想要拉我,我赶忙握上去,听她说:“既然遇上白总了,有些话我就必须要说一说,我知道去年带头在工厂闹事都是我的错,但若是重来一次,或许我还是会那么做,我清楚自己没多久可活了,我需要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留一笔钱,我心疼他们,我希望他们以后能过得好些,白总能理解就理解吧,不能理解就继续怨我吧,反正那些债我这辈子没命还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来找白总赎罪。”
她丈夫知道这是她的心结,虽然口头上说若我不能理解就继续怨吧,还是希望得我一句谅解,赶忙说都是她的糊涂,望我见谅。
他们不知道我早就释然了,此时此刻更是能理解她当初的做法,人之将死,最想做的无非就是尽我所能为自己爱的人今后的平坦大道上添石加块!
我紧握住汪大姐的手,含着泪说:“我都懂,我不怪你。”
她泪眼汪汪,嗓音颤巍巍地说:“谢谢……谢谢白总。”
我使劲儿摇头,“是我谢谢你。”
这句话让汪大姐和她丈夫一脸茫然,不知我为何而谢,宋梧则是一脸担忧,大有要斥责我又在胡想什么的意思,而我却笑了,笑得何其畅快。
我真的谢谢她,让我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