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府。
蓝叶走上石阶,手掌团拳,正要敲门,忽而跟前的门开了。
扶云公子手执着一把油纸伞,自院中出来。
那深蓝色的油纸伞上,画着一朵同色花瓣。花瓣明艳艳地,煞是动人。
箫姑娘手执玉箫站在蓝叶的前面。
门轻地一响,那人便撞入眼帘。
她那双明亮的眼瞳里闪出一丝柔和的光芒,微烁间,有人抬目看过来。
箫姑娘傻眼了,怔了好半天的神。她仿佛被眼前的这个有着病白皮肤的公子吸引了。
大概也是抬起了双瞳,所以目光对视间,扶云公子也看到了箫姑娘。
这箫姑娘此刻正穿着浅青色的衣衫,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久了,还会觉得有亮光闪出来。
或许此刻,箫姑娘也有种心动的错觉,倏忽的时间,已然垂下了双目,掩盖了那娇、羞参半的脸庞。
倒是扶云公子看见了箫姑娘后,微有些好奇。因身旁正立着见过几次面的蓝叶姑娘,所以才启了薄唇,轻声问,“蓝叶姑娘,是你?”
蓝叶轻点头,“是我?”
“你来找在下?”那人轻问。
“是,我来找你。”蓝叶拉过箫姑娘,笑着向扶云公子解释,“这是小箫子,我的……好朋友。”她用好朋友来介绍箫,便令箫姑娘有一刻的喜悦。
毕竟,那心头急切的感觉,是她一度遭受过的。
不过,她毕竟理智,一度将此种感觉引升为花心。就着这点儿,她立马转过了脑袋,不失热情似火地说,“公子,我不是小叶儿的好朋友,而是她的……夫人。”她拱手乐道,“在下箫,是逍如门掌门的二弟子!”
“姑娘竟是逍如门的人,失敬失敬!”扶云公子虽不知逍如门,但却了解一些江湖之事儿,故而这逍如门,他也知道一些与之相关的事儿。
“哪,扶公子这是要去哪里?”蓝叶见他带着油纸伞,便知他是要出去。
扶云公子尴尬地笑了下,而后咧嘴道,“前几日感了风寒,这会儿厉阳高照,所以才带一把油纸伞遮阳。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收起油纸伞来,目光向着前方一望,“此刻,我正要去玉府。”
“去玉府做什么?”蓝叶嗔怪道,“难道玉岁小姐出了什么事儿?”
“不不,在下只是受玉宁大人邀请,前去府上下棋而已。”扶云公子目光带着一丝仓皇,神色有些衰颓,盯了蓝叶和箫姑娘半晌,突然合上了油纸伞,“两位姑娘既然有要事儿,那就先行进府吧。”
“可是玉宁大人那边……”
“无妨,我让小厮去同玉宁大人说一声便是了!”扶云公子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蓝叶本就想找一个不花钱的地方将就,现下扶云公子既然答应了,她也没有必要矫揉造作地委屈自己了。
入得正厅,便有丫鬟给蓝叶和箫姑娘上了茶。
落座在桌子前,扶云公子便不耐烦地问了声,“雪梅大哥怎么不同蓝叶姑娘在一起?”
“我们哪里能一直在一处,况且无缇门正有旁事儿。”蓝叶对这一问回答得有些心慌,良久,笑了下,“扶云公子,现下东越国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么?”
“蓝叶姑娘想要知道什么?”扶云公子的眼神明明很柔和,却总能将人看得连骨头都不剩。
箫姑娘看蓝叶踌躇不定,许久后,代其解释,“什么大事儿都想要知道,公子便择几个有必要的事儿说说看,如何?”
扶云公子被那俏丽的人说得僵持了许久,“……东越国陛下派遣摄政王出兵边塞,同敌国柳家军对阵!”
“此事儿我已经听说了?”蓝叶道,“不知扶公子可知道那柳家军的主将是谁?”
“柳中房,流云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扶云公子伸手捏过茶杯,吹了口气,“说起来,这位柳将军,可大有来头?”
“来头?”蓝叶好奇,“什么来头?”
“昔日的柳云大将军曾经因为当朝悠云公主毁婚而自尽于须由山。”扶云公子说起此事儿,不由得连连感叹,“都说这柳云将军温文儒雅,很有大将之风,不想竟是此番光景。”
“这么说来,柳家同东越国还有渊源。可是发生了这种事儿,柳家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蓝叶暗自揣测,“那这柳中房将军岂不会因为私仇,痛打东越国!”想着东越国老皇帝领兵的人是摄政王独孤凌寒,又想着东越国太子无商对摄政王的态度极差,所以她深以为此次摄政王独孤凌寒会吃亏。
不想正这么琢磨着,那玉宁大人却突然来了。为了回避,蓝叶带着箫姑娘隐身在内室。
先前太子无商迎娶了二妹玉岁小姐,若是这个时候,太子无商让他做什么对摄政王独孤凌寒不利的事情,想必对方也是做得出来的。
“小叶儿,他……是什么人?”
“东越国太子殿下的侧妃的兄长!”蓝叶捋清关系说,“虽然他同摄政王的关系不错,但是我也担心他会不由自主地听从太子无商的命令,对独孤凌寒出手。”食指往朱唇一定,“嘘,小箫子,小点儿声,让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扶云公子侧眸看了一眼屏风后娇弱的两人倩影,嘴角一咧,而后起身,拱手向着到来的玉宁大人道,“玉兄多日邀请,我本该前往。但是今日我身子仍然疲乏,所以……”
“无妨,我来此本就是想和你痛饮几杯!”他将握在手中的小酒壶拿到了桌子上,“这酒醇香味浓,是宫中的碧生酒。”
“碧生酒?”扶云公子轻轻皱眉,有些狐疑,“宫廷的酒?”他那眼神充分表明他那拥有宫廷酒的另一层原因。
玉宁大人看他双目笃笃,目色凝重。当下便笑着自讽道,“是啊,我玉宁何德何能,竟然能喝到宫廷的碧生酒。”他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悲苦,“可是,扶云,你知道么,我偏生就喝到了,我那妹夫,东越国的太子无商,拎着这酒,带着我唯一的妹妹到得府上,说是……回来看我。呵呵,看我?”
扶云公子看他郁郁悲伤,不觉地担忧道,“玉兄,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玉宁大人仰头喝了两口酒,手指紧抓着扶云公子的袖子,“扶云哪,那太子无商竟然以我妹为棋子,让我向……向摄政王出兵啊!”他摇头无奈,“你也知道,当初正是摄政王赏识,我才有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如今让我向他出兵,不是……不是置我玉宁于无情无义之境地么?可是……可是我妹偏生喜欢上了太子殿下,偏生对他所做的决定无任何的置秽。你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摄政王阻拦敌兵,东越国太子殿下却要发兵袭击,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扶云公子听后也莫不气恼,“难道在这外敌当前的境地下,他们还要为铲除内忧胡作非为么?”
“是啊,我不想答应,可是我那已经有了身、孕的妹妹,以及玉府那些跟了我这么多年的奴仆,倘若……我不遵照他的意思,只怕我妹妹活不到明日啊。被国公大人的女儿知道,她先怀上了身、孕,你说,除了太子无商,谁还能保护她?”玉宁大人呜咽的手,紧紧地抓着眼前的扶云公子,“扶云哪,我真恨……真恨当初没有在太子无商迎娶阿岁时,带她远走高飞。哪怕是违背皇命,死路一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摆布,苟、且、偷、生!”
扶云公子着急地问,“那么玉兄做出决定了么?”
“想不做,就能不做么?”玉宁大人叹罢,将所有的酒水饮尽,而后醉意微熏地说,“哎,罢了,为了我妹妹,大不了就向摄政王做最后一战,只要……只要死在了战场上,想必太子无商也会看在小妹腹中孩子的份上,善待阿岁吧!”伤悲地爬了起来,手撑着桌子,“原本来此,就是想同你喝酒闲聊,无奈今日,是太子无商给我的最后一天,所以我要出兵边塞了,扶云,下……下辈子再会。”
扶云公子见他有种要以死明志的念头,伸手阻拦道,“若是被逼无奈,想必摄政王不会怨你!”
“可我若是出兵,两方攻打。摄政王便没有任何的退路!”玉宁大人绝望地说,“但是我身周,大多数的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明着是保我无虞,实际上,不过是太子无商派来监督我的人罢了。另外……另外阿岁还说,此战我必须前去,因为这是陛下的计策,陛下也有心要杀了摄政王。”他捏着鼻翼,神色哀伤,“既是圣旨,我又岂能违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