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她嘴角一笑，比之寻常，还要诡异，“你来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天师看到她时，眼神颇为柔和，“公主殿下，计划已经有了纰漏！”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她躬着腰，站起来，“你不必担心，虽说眼下暗影阁处于危险之境，但并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逆转局势！”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悠云公主冷漠地摘掉了案几前一朵花，“东越国这么多年，没有发生大事儿，其根本原因在于……一个人！”

天师揣测着回答，“公主殿下是指摄政王！”

“不错，摄政王对东越国的付出是看得见的。这些年，他手下的兵大概占据东越国的一半。”悠云公主狠狠地将那摘下的花朵揉碎，“可是，倘若这朵稀罕的花朵突然有一天……被毁了呢。那么……这东越国是不是就少了最为宝贵的东西？”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悠云公主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然而她的那双眼，却犀利得像是一个野兽。

她苍老的手指伸出，长长的指甲在天师的胡须上缠了缠，“师兄，我们连天女都可以杜撰出来，那么再杜撰出一个对摄政王不利的身份，又有何不可呢？”

再杜撰一个？

一个对摄政王不利的谎言么？

天师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只要是你需要的，师兄都愿意去做！”天师沉寂了半晌，突然问，“但是，这么多年，师兄始终不明白。筹谋多年，你究竟为的是什么？”

“当初就是他……就是他毁掉了我一生的幸福，我……我明明可以……可以嫁给他的，明明可以……”悠云公主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哀伤，“这么多年了，他成为了九五之尊，抢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可我呢，眼睁睁地看着我心尖尖上的男人在我的面前，拿剑自尽！他临走对我说的那决绝冷漠的话，看我的那深恶痛绝的眼神。他们可知道……可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感受？”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嘶哑，“不，他们不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感受。”

天师就立在一旁，他看这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师妹，苍老得可怕。那眼角纹尤为厚重，称得她那双眼睛，也愈发地明亮，凶厉。

可这个时刻，他除了心痛，便是自责？当初为了挽回自己心上人的心，他离开师父，成立暗影阁，目的很明显，无非是替自己的师妹，也就是这悠云公主报仇。

然而，直到现在，他每每杜撰出一个谎言的时候，心里就会害怕起来。

毕竟，那糊弄的对象是东越国老皇帝。

人都害怕死。

因为在意的东西太多，所以他往往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死。

这也是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快要暴、露的时候，他想过来见他师妹最后一面。

“阿云，这么多年来，师兄都想给你说点儿什么，现在……”他沉默良久，忽然上前，“从你来到师门，我叫见到你的那一日，其实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可惜，我爱得太迟，你并不爱我！”说完，拎着拂尘踉踉跄跄地入了密道。

密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也许……也许这是师兄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

悠云公主曾经想要嫁给流云国的柳云将军，但是东越国老皇帝却利用她，以两国婚事将柳云将军引到东越国境界，派当时摄政王的父亲独孤傲天，将柳云将军围截。

柳云将军原本非常倾心悠云公主，此番带着诚意前往东越国迎亲，不想中了东越国的埋伏，几万将士都中箭惨死。

后来，柳云将军被活追，面对着一身新郎装的悠云公主，只冷漠悲痛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公主殿下，我柳云此生最后悔地，就是遇见你！

而后，他伤心绝望地抹了脖子自杀了。

临死前，他看悠云公主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大概深恶痛绝这样的词才足以形容他的懊悔。

所以此事儿，无疑成了悠云公主一辈子的痛！

她深爱着柳云将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皇兄私底下设下埋伏，只怕她早就嫁给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然而因为，

回到皇宫，蛰伏多年。她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替自己心爱之人报仇。

但是东越国老皇帝是自己的皇兄，身份尊贵。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报仇。

所以她苦思冥想，便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这个计划，她思量许久。

月琉璃这个人，是她的心腹，也是她安排在暗影阁的。先时，她原本是期望将月琉璃安排在自己皇兄的身边。让其得到陛下倾慕，待到成为了后宫嫔妃，她才出手。

不想皇太后，也就是她的母后，不小心知道了，那月琉璃是她派遣的对陛下不利的密探。所以找了一个办法，将月琉璃从御前宫女中挑选出来，成为细作，送到了流云国，刺杀流云国皇帝。

但那时，她的师兄，也就是如今的天师却早已通过各种理由，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并已经说出了，那右掌心有着血色梅花印的月琉璃，是天女，是东越国陛下的真命皇后的真言。

然而，此言一出，东越国老皇帝就立刻派人去寻找月琉璃，想要带回月琉璃做自己的皇后。

这就发生了后面那些事儿。

悠云公主对于月琉璃的背叛，固然是不甘心的，所以她才没有让自己的师兄，也就是天师及时制止那所谓天女的计划。

想着月琉璃死了，她没有办法报仇，但还有月琉璃的女儿不是，所以继续计划着。

当然，这种事儿也不是她唯一的退路。就好像她心中知道，天女这种话，骗不了局外人。所以她的最后一副底牌，是摄政王独孤凌寒。

她了解摄政王独孤凌寒父亲和母亲的事儿。

也知道自己皇兄在这背后干的丑事儿。

当初，独孤傲天的夫人因为太过明艳众人，令东越国老皇帝心驰神往。加之，平日里，二人常常相处，所以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某一日，东越国老皇帝便对自己的嫂、子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之后被独孤傲天当场撞见。

独孤傲天的夫人为了避免两兄弟俩的关系破裂，便在自己夫君的面前，自尽，希望以死换回他二人那美满的爱情。

也就是因为夫人的离开，独孤傲天才日日消颓。后来为了安排好自己的儿子，便将儿子送到深山仙人前辈那里学艺多载。

而自己则因为心结，郁郁寡欢，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因这独孤凌寒生时，冰天雪地，故而市集有人言，摄政王命格好。得之可安天下。

所以东越国老皇帝对他好，除了心中自责内疚以外，还有因为那虚言的安心。

可惜，他永远没有看懂，独孤凌寒自小，那沉默寡言的性子背后隐藏的真相。

那是隐忍不发的坚强。

那是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倔强。

那是比任何一个孩子，还要睿智可人的勇敢。

但这样的孩子，注定孤独。于是他独孤了十几年，不同于普通平民的孩子活到了现在。

他伤心的泪水，他无助的泪水，他孤独，寂寞，以及痛苦。全都藏在小小的胸腔之中。

不多笑，不喜笑，不为高兴之事儿而高兴，不为悲伤之事儿而悲伤。

他只是一味地坚强。

多年的坚强，造就他一身武功。所以骨子里虽然寂寞，却因为不被人欺负，而安心。

这就是独孤凌寒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

眼看着密室门突然关上，悠云公主又呆坐在了蒲团上，眼睛微合。留下几滴凄惶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