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泄不通的人群被人硬生生的隔开一条道路,一红衫女子扬着高声而至,“表哥,夜幕还未至,你这儿人声就鼎沸起来了,想是这长安城里半数光景都藏在你这邀月台了呢!”语罢,随意摆了手,示意请安的人免礼。
陆筠提臂作揖,却抢先被同昌公主拉住了手,撒娇道,“表哥,都不知和你说了多少次,和我就别拘着礼了,我是你表妹啊。”
陆筠不以为然,依旧还是抬手揖了揖,周全了礼数,微笑道,“公主顾全亲眷情谊,是陆筠的福气,可是若对公主不恭敬,就是臣下的不是了。”
同昌全不在意,抬手露出一段玉白的手腕,甜笑道,“表哥,我在翠宝麟看中的红珊瑚手串,掌柜的说是你定制的,不卖给我呢,我看这颜色娇艳,定是送给我的,索性连金子都没付,戴了便走。你怎的都不告诉我呢,让我好挑选衣服首饰和它相配啊!”
陆筠见那手串,脸色一凛,语气却依旧容和道,“我可是要送与淑妃姨母的,你现在戴了去,可是辜负了我的一番孝心呢!”
同昌嘟着嘴道,“母妃才不喜欢珊瑚,送了她也必然嫌你小气,倒不如送了我,真心实意的念着你的好!”她手摆弄着手腕上的珠串,余光瞥着伏在地上的人,眼眉陡然凛起,“陈全,你怎么混闹成这个样子!”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叫你办的差事可办妥了,人可有请到?”
陈全是极有眼色的人,立刻伏地拜了又拜,“公主殿下,小人请不到漪方娘子,却成了这个样子,丢了公主的脸面,请公主治罪啊!”
“好个傅漪方!”同昌轻咬红唇,娇滴滴的拉住陆筠的衣袖,“表哥可要给我做主,同昌好歹是公主,那傅漪方拂了我的好意,又打伤了我的奴才,岂不是不把我皇家放在眼里,可叫天下人置我皇家威严于何地?”
陆筠知道同昌公主从小娇滑,向来目中无人,下人们被呵斥打骂是常有的事,脾气一来,连皇上的情面也不给。便因着皇上的娇惯,才取名同昌,举国同庆,万世永昌。可如今日这般的撒娇,却着实难为住了自己,若是硬碰,还可以掰掉她的爪牙,让她记得教训,从此不来邀月台胡闹。可是现在,他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公主误会了。”傅漪方面色淡然走到门口,晚风吹动肩上的薄纱,略微有些凉。
切语纷纷的人群只静了一瞬就喧闹了开来,长安城里的贫寒士子多是没见过傅漪方的,却被眼前的小娘子迷住了眼。这感觉,好像是被成千上万条丝线捆住了手脚,缚住了思绪,一刻也移不开摆不脱松不掉,只有狠下心一把火烧了,心死了,那抹身影才可消逝。
同昌心不禁的震动了一下,试探道,“你是?”
傅漪方向同昌公主施了一礼,“回公主的话,小女傅漪方。”
同昌瞧着傅漪方,对她竟有了些许的恨。因着那日登门陆宅,走到书房竟被表哥的两个书童挡在门外,问了才知道,是邀月台名妓傅漪方与表哥共处一室不知所云,气得打道回宫。想一定是那青楼楚馆中的女子光天化日大行艳帜,一气之下派了陈全去探探那名女子,想给她点教训,让她自知身份知难而退。可眼前的这个女子,毋须言语,只是盈盈的站在那儿,就犹如微风拂过湖面荡起的层层波纹,扰的人心惶惶。
陆筠急忙跨步前去,挡在傅漪方的身前,朝门口的小丫头厉声呵斥道,“乐奴,愣在门口干什么!还不扶娘子回去!”又对着傅漪方道,“残妆病容也出来招摇,莫要扰了客人的兴致!”
“慢着!”同昌语气不满,尖声喝道。
乐奴本只是做一些跑腿的杂活儿,从没伺候过娘子,小小的脑袋上一双大眼睛轱辘着躲在门边看热闹。陆筠的一吼,惊了她一大跳,连忙边道着“是”边用手拉傅漪方的胳膊。
傅漪方甩开乐奴的手,抬头正对上陆筠焦怒的眼。想着刚刚同昌公主撒娇的语气和亲密的举止,嫉妒的火苗在傅漪方眼中烧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让开!”
陆筠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乐奴也不敢松手,实实在在的抱着傅漪方的胳膊,像只小牛犊子似的将全身的力气都托在傅漪方身上向后拉去。傅漪方感觉到那微微发亮的小火苗迅速在心头蔓延,燃尽了她所有的耐心,顾不上那许多,用力甩开乐奴的手,绕过陆筠走上前去。
同昌公主站在原地,愤怒得涨红了脸,“早就听闻邀月台的漪方娘子艳绝,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啊!”
傅漪方盈盈一笑,“公主殿下抬举了。”
同昌轻笑一声,道,“本宫早有心想认识娘子,奈何本宫的脚踏不进青楼楚馆的门槛里去,娘子的生意兴隆,倒是有劳你踏出这门槛来拜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