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凡宇：我女儿。

大夫：令爱的血虽然暂时止住，为了稳定病情，可以留在医院多观察几天，不过，这个年，你恐怕要在医院度过。

闫凡宇：只要我女儿安全。

大夫：我有位美国朋友，对这方面的病有研究，过一阵要来这里业务交流，我可以介绍你和他聊聊，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闫凡宇升起希望，大夫话锋一转：只是，费用很高。

闫凡宇：如果能治好我的女儿。

大夫：令爱留在医院观察，稳定后再出院。美国医生来了，我会通知你。

闫凡宇：谢谢你！

从大夫办公室出来，闫凡宇一阵轻松，恢复了欣悦的心情，如果天意的病能治好，这将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他来到天意的病房，天意依然沉睡，护士来量体温，闫凡宇对她温柔的笑笑。他的目光掠过墙上的日历，寻思，今年的除夕晚宴，本来想好好热闹一番，他还准备了小节目，给孩子们发红包，送礼物，以此把这段寂寞无聊的时光打发，都被这个突然闯进她生活的天意打乱了，想到这，他给柳雄飞打了电话，告诉他除夕晚上他有点事，晚到一会，请柳雄飞不要见怪，柳雄飞大概正忙，没多问。

今年，要在医院过了。闫凡宇再次这样想。

龚云烟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份朦胧初开的轻柔在心间升起，甚至让她忘记自己是五位孩子的妈妈，这样的心情逝去多少日子渐渐埋葬。她带着孩子们在栾老板家试新衣，她的长袖旗袍，白缎底手绣绽放的红梅，她的头发没盘，垂至腰间泻如瀑布，于当年的母亲几分相似：皮肤如牛奶般白皙，脸型略长，黛眉弯，双眼威，娇柔阴冷，玫瑰带刺，高贵平易，比母亲多了强势，只是这份强不轻易显露，她身上的旗袍裁剪合身，色彩低调奢华，栾老板说：都说人在衣裳马在鞍，可柳太太活生生把衣服比下去。

栾馨把龚云烟身上的线头轻轻捏下：单这娇嫩的颜色，可是挑人的，只有阿姨这样的人品镇得住，这梅花，看着娇嫩，实则刚强，正和阿姨的心性契合。

龚云烟听了这话，非常受用：这姑娘，人小心深，说到底是你们手艺好。

栾老板：我做了这么多年衣服，没见过柳太太这样的，能把衣服风头比下去，果然家门不同，贵人贵相，气质超人。

龚云烟：栾老板，你真会说话。

栾梅帮助梦兰梦美穿了新旗袍，梦美在房间里来回跑，梦雪早到了镜子前，美美的观看自己，栾馨对龚云烟说：阿姨，你去镜子前看看，我帮少爷穿衣服。

梦青和梦好相差不到3岁，梦青更像柳雄飞，颀长瘦削笔直，咖色马褂蓝布长衫，文气秀雅，唯有两只眼睛闪烁晶亮；梦好肤色泛黄，银灰色马褂黑色长衫，黝黑的皮肤与亮度灰成对比，脸色干净明朗，呼应出黑色长衫，使内向胆小的梦好带点勇猛，必须承认，在选择衣料上，龚云烟的眼光独到准确。

龚家女眷的丝绸新衣，花团锦簇，焕然崭新，像一群准备上台表演的演员，房间因为拥挤站瞒了人，栾老板请大家到院里看效果，龚云烟带着孩子在院里，相互打量，煞是好看。

程芳拉着程丽的手，从门外走进，见这一幕，竟然不敢迈步，立在门口张望，程丽的目光紧跟柳梦雪，程丽比柳梦雪年龄稍大，可程丽因为营养不良，个头和梦雪差不多，平时，程丽遇见柳梦雪从不敢正眼看她，她心里极其自卑，好像正眼看了柳梦雪，会冒犯梦雪，在程丽心里，柳梦雪犹如天上的仙女高高在上，她如果正眼看她，会玷污她的高贵。这时，程丽的目光忍不住搜索柳梦雪，立刻被刺痛，柳梦雪好美，她旗袍的颜色是少见的橙色，上面有同色花纹呈出立体感，让程丽扎眼的还有，柳梦雪的脚上穿了双白色皮鞋，从前她曾穿过红色拉丁皮鞋，让程丽暗暗羡慕神往，梦想自己也能有一双这样的皮鞋。今天，这双白色皮鞋更加漂亮，令她的心被搅的翻腾，姐妹两在门口看呆了，母老虎吼道：瘟神，在这里望什么呆？还不快死进去。

姐妹两像老鼠听到猫叫，畏手畏脚溜着院边快速进了自家门，母老虎随后“哐当”关上门。

院里人只顾对这群试新装的人欣赏品论，哪里顾上她们，倒是王家两个女人被关门的响声惊动，双双出门来看热闹。

王太太看中龚云烟身上的旗袍，上前拉住，左瞧右看，不断夸赞，自己喜欢这件，实在好看，问云烟布料的价格。王二太太看中梦美身上穿的旗袍，梦美是柳家长的最白的孩子，云烟为她选的黑色丝绒，把孩子的脸映衬的瓷器样洁白无暇，再看梦兰，朴素淡雅，清新芬芳的天蓝色旗袍，如果穿在成人身上，打理不好，会有寒酸感，在小梦美身上，玲珑雅致，异常好看，王二太太愈发喜欢，跑去找栾老板，打听价格，院子里和栾家热闹非凡。

龚云烟带孩子们试完新装后，新年终于到了，鞭炮声陆续响起，这天，柳家的孩子个个高兴，他们从早上开始期盼傍晚降临。自从他们知道新年晚上要去大饭店吃大餐，每天掰手指数日子；王琦和两个弟弟同样表现出兴奋躁动，王家两个女人空前的和睦，彼此态度轻柔，言语温暖，王二太太满口姐姐长姐姐短，王太太一口一个妹子妹子，王化儒回家看见，两个女人相互配合，把家里打理的整齐洁净。

这天，王二太太化了浓妆，找出鲜艳的服装，王太太也收拾利索，一脸素颜，大家都以饱满的激情迎接这个备受期待的有外人参加的年夜饭。离晚饭有三个小时，柳家人出发，云烟雇了三辆人力车，梦雪梦兰同坐，梦青梦好坐一辆，云烟带梦美，柳雄飞先去饭店，并约好在那等她们，王化儒回家看见孩子们和女人早在等他，他看看王二太太，说：你留在家里。转身说王太太：你带孩子跟我去。孩子们欢呼起来，王二太太没料到这个结果，却不敢发作。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座闪着彩灯的高楼，浅吟低唱的歌声环绕其中，大饭店挂满红色灯笼，装饰出新年气氛。宽敞的房间，考究的桌椅，华丽明亮的吊灯，厚实的地毯，龚云烟从容不迫，王太太局促不安，柳家的五个孩子，从柳梦雪排头，齐整坐着一排，小动物般可爱萌宠，孩子们适应了环境，好奇心使他们在房间穿梭，他们尽量发出很小的声音。和柳家孩子相反，王家三个孩子，王琦王磊王凯肆无忌惮大声说笑，跑起来猛烈疾速，几乎撞翻椅子，王太太扯开喉咙骂：这些调皮鬼，皮猴子，一会不老实。直到王化儒进来，他们才老实，安静的找个地方待着，王化儒出门，他们立刻恢复原形。

柳雄飞和王化儒在门外抽烟，他们的饭厅在三楼，可以看到楼下大厅，大厅里，三五一群的人围着说话，这些人衣着挺括体面，风度翩翩，其中有外国人，嘴里抽着雪茄，看得出他们是愉快的。莉娜簇拥在一群男人中间，走了进来，有认识她的人和她点头。

王化儒看见她：这个女人最近可够厉害的。

柳雄飞：奥。

王化儒：她又出了一部新电影。

柳雄飞不置可否，吐出烟：凡宇来了。

闫凡宇进了门，后面跟了位背着相机的摄影师，他走的急，直奔楼梯来到柳雄飞面前：对不起，我有急事，来晚了。

柳雄飞：电话里我没听清，我以为你来不了。

闫凡宇和王化儒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咱们进去。

闫凡宇唤来服务员，吩咐几句，闫凡宇犹如马戏台上的热场人，拍拍双手：宝贝齐欢笑，欢迎新年到，我们一起过春节，明年长一岁。来，咱们一起照张相。

在闫凡宇的安排下，柳雄飞全家福，王化儒全家福，三个男人留影，王化儒说：凡宇，你和孩子们照一张。好啊。闫凡宇和王家孩子先照了一张。轮到柳家，梦青和梦好执拗嘟着嘴巴，不愿意照，梦美紧紧抱住云烟，小手不肯松开，梦兰抱住妈妈的腿，好象手一松妈妈会跑开。龚云烟觉的挺不好意思，闫凡宇说：算了，别勉强孩子。柳梦雪跑过来，乖巧的说：闫伯伯，我和你照。柳梦雪站在闫凡宇身边，随着摄影师的咔嚓声，橙色柳梦雪与身穿军装的闫凡宇留下新年的照片。闫凡宇如释重负，像是完成重大的使命，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摄影师离去。

那晚，满桌丰盛的菜，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吃的满足快乐，饭毕，饭店老板组织看烟火，他们被安排在大饭店顶层，在寒星点点的夜空仰望天空飞舞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