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人在后方伤兵医院,养伤养了很久。
在部队,同名同性的人很多,多数人互不认识,他的姓名牌随着厮杀飞了出去,打扫战场时那块姓名牌成为他阵亡的凭证,中校,这位英勇杀鬼子的好汉大难不死,证明这位牺牲者是他的老乡,把这个消息送回家乡,在家乡,闫凡宇的墓碑葬在家族的老林里,当然,这是闫凡宇不知道的。
闫凡宇回到军部,中校已提拔为将军,开往他乡。闫凡宇得到提拔,他的身体恢复很慢,总想等身体好利索了再回家,这个机会被许多事一拖再拖,其实,闫凡宇害怕家里为他娶的那门亲,心里却又念念不忘另一段情愫,他曾经和一位歌女同居,后来,歌女竟然勾结他人陷害他,闫凡宇设计杀了她,从此不沾女人。
那个叫龚太太的女人是闫凡宇没有停止过思念的,残酷的战争不能让爱这个词汇望而却步,抗战终归会胜利,他的年龄,这是该释放感情的年龄,偶尔想起名存实亡的妻子,那是个符号,仅仅是个符号,他希望这个符号出现一场意外地消失,只要想到她,回家的脚步立刻延迟,他想出很多理由拖延回家。然而,他的心常常飘向家乡,飘向那位他不能忘怀又害怕回忆的女人。
待卿长发及腰
潘郎娶你可好
待卿青丝绾正
铺十里红妆可愿
却怕长发及腰
卿卿付心他人
待卿青丝绾正
泪眼看他怀卿笑
闫凡宇很奇怪,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明明是有夫之妇,仿佛他们早有约定,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闫凡宇不知道,他生生俘获了那颗已经有归属的心,此刻,那位远在天边的他心中的佳人,或许感觉出他的思念,正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吟诵或抄写:
待我长发及腰
风云瞬息飘摇
世态炎凉遭暗算
与君相隔明朝
待我长发及腰
立地成佛可好
汝若平安归来
我必放下屠刀
闫凡宇寄回的家书原封不动退回,他也懒的过问,人一旦存心做一件事,是很容易的。他故意不想回家,用工作来说服自己,他害怕成为事实的婚姻。这次,他下决心回家,他想见的人却是龚太太,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看来,是老天不让他回家,他写了封家书,劝结发妻嫁人,不用等他,他工作实在太忙,他把家乡的具体地址交给柳雄飞,同时,委托他去看看龚太太,没想到,柳雄飞说:这是我未婚妻的家,天哪!柳雄飞说了句英语。
闫凡宇奇怪的看着他。
柳雄飞兴奋的说:你要看的龚太太是我未来的丈母娘?
于是,柳雄飞把两家早年订亲,等他留学回来,相约婚期的事一一道来,闫凡宇唏嘘,这可太巧了。
柳雄飞简单说了认识龚太太和龚老爷,当然,他隐去了关键部分。
舟车劳顿,轮船火车人力车,回到家乡的柳雄飞,思绪万千,感受到祖国河山的广阔。柳老爷夫妇看到还是孩子出去的儿子,长成了青春帅哥,忍不住泪花闪烁。
柳太太抹了眼泪说,听说山外到处打仗,日本人猖狂上了天,我这心啊,每天扑腾。
柳老爷说,现在好了,这次回来,咱们的儿子就不走了。
柳雄飞说,是呀,妈,爸,我,这不是好好的。
次日,一家人商议婚姻事宜,按约定办。柳老爷带着儿子看为他们夫妇准备的房子,院子,以及分给他们的土地。柳雄飞很感动,这些年,你们受累了,我没在家尽孝道,倒是你们为我操了这些心。
没什么,你弟弟在呢。
被称为兄弟的二爸爸扛了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西装革履的哥哥,好奇的眼睛直在他身上打转,二爸爸已娶了媳妇,两个孩子,和这个哥哥相比,他是地地道道的土财主,不同的是,他勤劳,一切靠自己亲力亲为。
两到三天的路程,轿夫累的双脚打泡,到了龚老爷家,这次柳家三口人来,定下迎娶的日子,云烟的嫁妆摆满大半个院子,静静和主人一起等待佳期来到。柳家看了很高兴。饭后,宾客言欢,除了云烟没露面,她让翠娥帮她好好看看未来的夫君。
屋里人都在听柳雄飞讲述国外见闻,外国人几个眼睛和耳朵,个头是高是矮,皮肤什么样,听说她们眼睛是蓝的,女人不穿裤子,穿裙子,漏了肩膀,鞋跟高高的,柳雄飞为云烟带来高跟鞋。柳老爷说,让我们见见令爱,这么多年,一定长变样了。龚老爷说,早想让她出来,怕你们怪小女失礼。
怎么会呢?
我们雄飞留过洋,不讲这些旧规矩。
云烟早在隔壁房间等翠娥来给她说柳雄飞,听到喊她,并不扭捏,大方地走进屋,见过柳老爷和柳太太,只见气宇轩昂的柳雄飞替代了当年的小男孩,两个年轻人彼此打量,都看不到当年的模样,柳雄飞打破僵局:龚云烟小姐,
柳少爷
柳雄飞把手里的白色蕾丝连衣裙、装有高跟鞋的鞋盒递给她,送给你的。
翠娥双手接过,忍不住的摊开,翠翠,大燕小燕,连同云烟都围了过去,连衣裙无领,胸口开的很深,翠娥双手拎了裙子:这是什么呀?
这叫连衣裙。
翠娥左右比一比,干什么用?
翠翠说,象围裙。
好几双眼睛盯着稀奇古怪的裙子,柳雄飞只顾看云烟,云烟长成一个成熟的女孩子,利索干练,云烟没注意柳雄飞的表情,我来看看,其实她也看不明白。
翠翠拿出高跟鞋,大叫:这是什么?
外国女人穿这个。
高跟---跟,好高的跟—跟啊。
这叫皮鞋
龚太太说,没见过这么高的皮鞋,大家起哄让云烟穿,云烟穿上,在房间踩高跷一样。
柳雄飞说,抬头,挺胸,女人的脸都红了,云烟脸也红了,但她很快镇定,感觉高出其他人一截。
穿上高跟鞋,女人气质很好,柳雄飞说。
这句话云烟没听懂。
在龚老爷家待了几天,柳老爷夫妇准备返回,柳雄飞要去看闫凡宇的父母,他们就此告别。
柳雄飞按照闫凡宇给他的地址,找遍了附近,没找到闫凡宇的父母,他只好逐家打听,有人告诉他,自从这家人的儿子阵亡,他爸爸妈妈相继去世,媳妇不知去向,房子被别人住了,可怜啊。那人向他指了闫凡宇的坟地。
柳雄飞哭笑不得,专门去了闫凡宇的坟地,替他祭拜了他的双亲,骂道:该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