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无奈摇头，经过几天相处，内心却对玄凌有所改观。原以为他一直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玄府少爷，脱离了家族的庇荫又离开自己的保护，他的安危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牵挂之内。一时怕他银子不够，找尽借口给他送去；一时怕他脾气骄纵吃不下苦又容易得罪人，更是一得空便隐在一旁照应。但没想到的是他不仅自有一番谋生手段，还颇得邻里喜爱，从隔壁的和尚到街上卖菜的大婶，都与他十分娴熟。

说到那青衣和尚，玄凌也曾带他拜访，青衣看见他之后，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说什么特别的话，仿佛忘了先前对玄凌的交代，对此事只字不提，只请人入内喝了几盏茶，闲聊一些佛经典故。图南依然不怕生地上蹿下跳，兴奋许久，拿出几个素馒头扬言要招待客人，最终全数落入了自己小小的腹中，直吃得昏昏欲睡。范无咎看到他，想起了幼时调皮捣蛋的玄凌，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离开时，范无咎答应图南，回去为他做一只竹蜻蜓，中秋过后送去给他，权当是两人的见面礼。

中秋又称团圆节，记得生前在江南之时，每逢中秋，家家户户总会一起坐在桂花树下吃着月饼、汤团赏月闲聊到半夜。月饼的甜腻，汤团的软糯，桂花的清香都在记忆中刻下团圆的印记，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总是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才懂得亲人的弥足珍贵，这样的追忆在中秋显得尤为深刻。

回首已是百年身，那些记忆中的面孔即使在黄泉路上相逢都成了奢望。小小的南溪巷中，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凑在一起度过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团圆节。

月饼制作手续繁杂，范无咎勉强动手做了四碗汤团，在玄凌的抱怨声中送去给青衣，到了隔壁不见图南，才知道那孩子被接回家去过节去了。

玄凌因不能与无咎二人独处，特意在青衣面前拿出了早先替二人准备的一壶酒，摆在院内石桌上，言道：“过节焉能无酒？御品坊独酿的神仙醉，我好不容易才得一壶，大师要不要尝尝？”

青衣仿若未闻一般，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汤团，认真的样子让范无咎觉得他吃汤圆都吃出了佛陀的境界，轻斥一声：“莫胡闹！”

知道他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不忍辜负一番情义，只好回屋取来两只酒杯，为自己和他斟上神仙醉。

“我酒量不好。”无咎道。

“哥哥你好扫兴，还没喝就躲酒，这才小小一壶而已。”玄凌近来心情很好，语中带嗔地笑道。

二人第一次对饮，原以为他是真的谦虚，没想到才两杯下去，就见他面色薄红，已显露醉态，玄凌大感新奇，竟有意使坏，为他倒满第三杯，口中言道：“哥哥这般浅的酒量，恐怕连滴酒不沾的青衣大师都喝不过呢。”

青衣吃完汤团，见自己无端端又被拿出来当枪使，低沉的眼眸抬起轻轻瞟了他一眼，道：

“阿弥陀佛！施主是否听过，佛经所言，饮酒者有三十六之过失，但依贫僧看，罪孽至深者，乃劝人饮酒之人！”

玄凌：“……”

小和尚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刁钻的玄凌吃瘪，看得一旁半醉的人‘呵呵’笑了出来，仰头心甘情愿地将他所倒的酒全数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