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笙点点头，只恨这马车不能再快一点。

钟粹宫一片寂静，透着哀伤。走进琳贵妃的主殿，没有看到皇上的身影。看来，表姐还没有派人通传皇上。

数日未见，琳贵妃形如枯槁，整个人一点都不像将近二十的女子，脸色蜡黄，整个人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听到脚步声，她艰难地睁开眼，日思夜想的那抹冰蓝身影此刻就站在她的床畔。她伸手想去触摸那片冰蓝衣角，奈何根本提不上力气。

玉子卿轻声叹息，坐在了床沿。

琳贵妃的手覆上玉子卿凉凉的玉手，她笑道：“子卿，见你从镇北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玉锦笙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看到表姐这副模样，她心疼。这还是记忆中那个国色天香的表姐吗？表姐艰难地撑到现在，想要的只是能亲眼看到哥哥平安。

“子卿，打小，我就喜欢上你了……”表姐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不间断的话。

“我知道。”玉子卿出声打断琳贵妃的话，眼神一如既往的凉凉，没有丝毫的感情。

琳贵妃手一颤，松开了玉子卿的手，笑意似嘲似讽：“原来……原来你都知道。”

玉子卿另一只手在袖中攥紧，他看着琳贵妃痛苦的面色，有些不忍，终是闭上了眸子。他只是不想……不想让她说太多话，不想让她太累。

玉锦笙泪流不止。

舒言搂住玉锦笙颤抖的肩，默默给她安慰，他的唇紧紧抿着，声音温润，耐心哄道：“笙儿，别哭。”

他蓦地松开玉锦笙，走到琳贵妃的床畔，手心蹿出冰蓝的光晕，开始渐渐扩大。突然泯灭。

玉锦笙握上了舒言的手，琳贵妃也覆上了玉锦笙的手。

琳贵妃看着玉锦笙和舒言，眉眼带笑：“阿笙，咳咳……我给你缝制了一件嫁衣。我……咳咳咳……相信言世子定会是你的良配。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永远幸福。我这副身子我自己清楚，言世子……不用耗费灵力为我医治，与其在深宫中孤寂的活着，倒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好。”

这段话，耗尽了表姐全身的力气，她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唇角带笑，终于解脱的欢愉。

“去将此事禀告皇上。”玉锦笙转身对一旁跪着的主事宫女吩咐。

表姐短短半生困在了深宫中，爱而不得，嫁与他人，却不愿做帝王婉转承欢的妃子，惨遭陷害，香消玉殒。如今对她来说，死，反倒是一种解脱吧。因为爱，愿意等，忍着病痛的折磨等到哥哥回来，见上最后一面终是能大大方方地说出心意，此生无憾。妃子的身份，让她被锁在宫闱之中，让她对哥哥遥遥相望不敢靠近，让她付出生命和所有的情感如同行尸走肉。

玉锦笙松开舒言的手，在表姐和舒言之间，她还是选择了舒言。她怕舒言再耗费灵力，会亏耗死掉。她真的很自私啊。

舒言将玉锦笙揽进怀里，刚刚笙儿的反应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没想到在笙儿心中，他是如此重要。他知道多次动用灵力的后果，可他就是不想看到笙儿难过，不想看到笙儿落泪。

皇上来钟粹宫的时候，玉锦笙已经给表姐梳好了发，化好了淡妆，给表姐换上了她从前最喜欢穿的淡蓝色百褶裙。自从入宫后，表姐所有的喜好都成了虚妄，她换上平生最厌恶的宫装，一穿就是大半生。如今，终于能回归本真了，真好。

“琳琅……”看到琳贵妃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皇上只轻轻唤了一声，转而看向舒言：“言世子，你的医术是最好的，快来给琳琅瞧瞧。”

“回皇上，贵妃娘娘已经香消玉殒，微臣无力回天。”

玉锦笙在心中冷笑，老皇帝装得一副很在乎的样子，可他自己不就是这场死亡的促成者吗？皇帝才是世间最阴险的人，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下得去手。

“封号瑾，以皇后之礼葬入皇家祖庙。”皇上坐在床沿，看着琳贵妃说。

“是，皇上。”张海公公悉数记下。

化了妆，琳贵妃的容颜精致，神色安详，宛如睡美人一般。皇上轻轻叹息。

“皇上，表姐想葬入相府，入相府祖祠。”玉锦笙向前一步跪在地上，在触及皇上危险的目光后，淡然开口：“表姐说她一无皇家子嗣，二生前未能替皇上分忧，没有资格入皇家祖庙，愧见历代皇帝天颜。请求皇上应允表姐入葬相府，入相府祖祠。”

“求皇上应允贵妃娘娘生前遗愿。”玉子卿也开口道。

“好，此事交由张海操办。”皇上深思片刻，终是应了。

玉锦笙这才起身，皇上对表姐心中无情，这个请求无关痛痒，他哪能不应？呵。

在相府等了三日，表姐的葬礼方能举行。世人皆言，琳贵妃被皇上宠爱，就连葬礼都是皇上亲自督办，张公公一手操办，是无上荣耀。可谁知这背后的心酸？

玉锦笙随着飘扬的白色帷幔走着，整个人前所未有的低迷，她神色木木，神情冰冷，手脚冰凉，如同行尸走肉。

舒言跟在她身旁，绕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生怕她不看路一不小心摔了。

冰天雪地中，素白帷幔和雪地融为一体，这场葬礼哀默静然，没有哭声，只有无休止的沉默。

玉子卿走在玉锦笙身后，神情一如既往的浅淡，只是如水的眸子破碎出了从未有过的悲痛。他一向是静默的，哀伤、守护，所有的情感都可以随着大雪埋葬，他想起了而是那个巧笑嫣然围着他唤他子卿的女孩，他想起了那个大红喜袍嫁给天子的女子。和她一起成长，看着她从女孩到女人到先他一步走向死亡。皇宫是一个坟场，踏进皇宫的所有人都会在这里葬送一生。

玉襄跟在棺材后面，看着这漆黑的桐木，眼角滑过几滴泪。她和琳贵妃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每每想起儿时之景，再和今昔对比，难免会触景生情。

随行的有玉黛青，相爷，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过来。

即将入葬时，玉锦笙突然跪在了棺材前，头紧紧贴着那冰凉的桐木，一时竟哀伤到忘了落泪。

她一袭雪白衣裳，身形单薄，双肩随着哭泣微微颤抖，她的泪是无声的，默默地在心底控诉着皇上的罪行还有她对有关皇家一切的厌恶。

她宁愿此生都不要和皇室扯上丁点关系，永生永世。她那日的梦，哀戚让人发自心底的难过，梦中她的感受，是不是表姐在皇宫中的情感？透过轩窗一眼看不到尽头，被锁在深宫中的无力，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