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宽敞的一条大道，大道分几条小道延伸到远处。大道的尽头是放有许多佛像的大殿。

方丈带着玉锦笙绕过大殿，走到环境清幽的一排屋子前。方丈指了指其中一间，说：“施主请便，老衲就不打扰你们了。”

“方丈慢走。”玉锦笙也学着方丈作揖。

屋里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玉锦笙轻悄悄地走到屋门口，只见娴梦和一位的和尚在屋子里，彼此都不说话，无比安静。

“你怎么想着出家了？”僵了许久，娴梦终于开口。

和尚不知该怎么回答，思虑了很久，说：“女儿，当初是爹对不住你们娘仨，我不该受人蛊惑轻信于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以后跟在玉二小姐身边能好好的，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娴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直至笑出了泪花。她不屑地抹去眼角的泪：“你不觉得可笑吗？心心念念要杀我，不惜和碧云山庄为难的人如今居然来跟我说让我好好的，你确定你这不是在咒我赶快死？”

“女儿，是爹不对，爹现在悔过了，我知错了……”

“你知错就能让娘亲复活，能让弟弟回到我身边吗？不能。所以，别在这儿给我说对不起，你不配。快说，你从白家跑到黎郡到底是有什么预谋？”娴梦怒极，抽出佩剑架在和尚的脖子上。

“为父从白家跟到黎郡只是为了在路上保护你，看到你平安即将抵达皇城，我就放心了。”和尚丝毫不惧刀剑，说。

“闭嘴，别一口一个爹的，你不配。我问你，我弟弟去哪了？”娴梦手中的剑递进几分，和尚的脖颈被划开一道不浅的口子。

玉锦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路上一直被醒悟的白家主跟着，他那日来碧云山庄身旁跟着的男子是娴梦的弟弟。都说重男轻女，放在白家主身上可真是妥当得很，对娴梦和她娘亲赶尽杀绝，却对娴梦的弟弟百般隐瞒此事。把她弟弟带来碧云山庄就是为了把娴梦引出来，不料娴梦对他恨意如此深。经过白家大乱，她弟弟失去了作用，没了白家主的保护，也不知流落何方，抑或是已被白家主不念亲情杀害？

“我不知道。我只对你和夫人下了杀手，那日你带人来白家，柒儿从下人口中得知真相，就此失踪。我再也没见过他。要杀要剐都随你，本就是我欠你们的。”和尚闭上眼，等着死亡到来。

娴梦毫不留情，要结束和尚的生命。玉锦笙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娴梦的手腕打出去。与此同时，一股气劲从门外朝娴梦袭去。

剑从手中脱落，娴梦被那股气劲打中，身子飞了出去。玉锦笙足尖轻点，赶去接住娴梦的身子，抵不住那强大的冲劲，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随之往后退，撞在粗壮的树干上，猛吐了一口鲜血，只感觉胸腔都要碎了。

缓过劲来，她这才抬眸，看到的却是早就离去的方丈，不禁怒道：“方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娴梦连忙从玉锦笙怀中退出来，转身扶着玉锦笙摇摇欲坠的身子，她没有因此受伤全然是靠主子的舍身相救，声音微颤：“主子，谢谢。”

玉锦笙没空理娴梦，她此时正火冒三丈。

“佛门之地不得造杀孽。”

“你没看到我出手阻止了吗？”

“没看见。”

玉锦笙语噎，懒得再与方丈争辩，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更没想到净尘寺方丈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她在娴梦的搀扶下走出净尘寺。

夜深，玉锦笙和娴梦回了客栈，坐在客栈楼下点了碗面。

“主子，今天我不辞而别实在是事出紧急，我看到白家主就跟去了，一来是怕他跟着我们心怀鬼胎，二来是想追问弟弟的下落。”娴梦帮玉锦笙擦干净她面前的桌子，解释。她没想到主子会这样对她，就算娘亲对主子有恩，主子也不该这样拼尽性命去救她对她好，以前真是她浅薄了。

“以后不能私自行动，凡事都要跟我汇报。”玉锦笙忍不住咳嗽几声，单手撑着下颌，闭着眼。头昏昏沉沉，她真想赶快睡在床上，可是肚子又饿得很，实在没力气。

店小二很快端上两碗热乎乎的面，玉锦笙迫不及待拾起筷子吃了起来，娴梦也不拘谨。

“我先去熬药了，你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你弟弟的事我会差人留意。”玉锦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走到前柜把银子交付给老板。

“主子，我知道了，你的伤……”娴梦担忧地看着玉锦笙。

“没事。”玉锦笙对她摆了摆手，撑着身子往厨房走。

厨房灯光昏暗，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帕，摊开，锦帕中乖乖躺着许多蜜饯。她叹了口气，将药材捻取够量放在药炉里，生起火，坐在草垛上，依旧手执扇子轻轻摇着。

几次昏昏欲睡，最后都强撑着精神，她打了个哈欠，扫了一眼药炉，准备去找抹布，正欲起身有人把抹布递到了她面前，她眯着眼，看了看，说：“谢谢。”

“不谢。”温润的声音，熟悉的晚香玉香气，玉锦笙身子颤了颤，猛地转身，正对上他墨玉般的眸子。

“见到我就这么吃惊？”舒言淡淡挑眉。

“也没有。”

“笙儿，以后这种事吩咐离影或者夙瑶做就行了，回去歇息吧。”舒言说着就要抢下她手里的扇子。

“已经好了，你把药喝了吧。”玉锦笙轻车驾熟地把汤药倒在碗里，端给舒言。

舒言猛地向她凑近，扑面而来的晚香玉香让她恍了恍神，等回过神来，舒言已经从她身上搜到了锦帕包裹着的蜜饯，站直身子，朝她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笑道：“就知道你有甜食，故意不拿出来。”

玉锦笙恼怒，扭过头不理会他。

舒言把汤药喝完又拿了几个蜜饯，把剩下的蜜饯包裹好重新揣回玉锦笙袖中，笑道：“收好，以后用来哄小孩。”

玉锦笙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收拾好药材后，站起身子，摇摇晃晃有些虚。

舒言连忙伸手扶住她，温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明天让夙瑶熬药。”玉锦笙推开他却被他反握住，也不挣扎，任他牵着。

上了楼梯，玉锦笙往夙瑶的房间走，却一把被舒言拽住带去了他的房间。玉锦笙懒得开口说话，只是觉得无尽的累让她太过疲惫，迫不及待想睡觉。

整间客栈陷入黑暗，舒言单手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躺在身侧睡得很熟的玉锦笙，眸光盛满了温柔。

洁白的雪反射出的光辉衬得舒言神色更加清冷，他睁开眸子，视线触到身旁乖巧躺着的人儿后突然变得柔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世子，城外净尘寺的方丈来了，说是要来跟玉二小姐赔罪，如今正在楼下等着呢。”离影推门而入，看到舒言对他做的噤声的手势后连忙闭了嘴，不出声。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还有玉二小姐时，捂唇偷笑。传音入密，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别给我胡思乱想。”看到离影的样子，就知道他肚子里在想什么，不禁叱道。听到离影的话后，舒言眸光骤然深邃，闪过一丝清辉，无缘无故好端端的过来赔什么罪？方丈不与尘世结缘，此举……倒有点让他始料未及。舒言的视线放在玉锦笙身上，只见她的面色有些憔悴，依旧睡得很沉。再想起她昨晚熬完药后站都险些站不稳的样子，微微心惊，他当时以为她是坐久了腿麻，没想到是受伤了。

想着就要起身，却被玉锦笙的胳膊环住了腰身。听得她梦呓般的话：“你又要走吗？每次来我旁边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以后干脆别来了。”

听到玉二小姐如此赌气般的话，离影抿嘴偷笑，连忙退了出去，径直去了楼下。

“你昨日从外边回来受了伤还不和我说。嗯？”舒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清凉的弧度。

玉锦笙立马把胳膊从他腰间放下来。不多时，身侧传来玉锦笙均匀的呼吸声，舒言不由得抚额叹息，真是拿她没法儿了。

从简陋的客栈二楼走下一位白袍男子，容颜隽秀如诗似画，腰间系着流纹玉带，脚步轻浅缓慢似闲庭信步，宛如天上的白月光夺目，翩然若仙。

客栈众人的目光齐齐被舒言吸引了去，就连客栈老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了位神袛般的人物，等此消息传了出去，他的小店岂不是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吗？

等舒言走到一楼，渐渐靠近人们的视野，大家才缓过神来，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客栈老板连忙迎了上去：“言世子能来小店，草民真是倍感荣幸！”

“没想到在这个简陋的小店能一睹言世子的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言世子果真是亲民，居然不惜贵体来体察民情。”

大家声音极小，对言世子的赞叹崇拜溢于言表，似乎再不说出口真的就要憋死了。

这些话尽数传到站在一旁的离影耳里，他一直都觉得，他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跟了世子，他对世子是打心眼里的敬佩，根本不亚于在场的这些人。

舒言对掌柜点了点头，凤目幽冷，转而扫了一眼整个客栈，坐在角落的一个老者吸引了他的注意。迈开脚步，朝那个人走去。衣袂生风，如莲优雅。

“住持昨日可是伤了笙儿？”舒言一撩衣摆，坐在老者对面，声音凉淡。

“所以老衲今日是来为昨日出手伤了女施主的赎罪的。”老者并不否认，接着舒言的话说。

“净尘寺住持以为如何能赎了此罪？”舒言语气愠怒，他不惜一切护着的笙儿被人所伤，他难免气怒。

“言世子，老衲虽不理俗世，但日后若是玉二小姐有什么事需要老衲帮忙，老衲定会竭尽全力。玉二小姐看上去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如今不肯出来见老衲，想必定是在休息，还望言世子记得将老衲这一番话转告给玉二小姐。”方丈把净尘寺许多上好的药材放在桌子上，他说话的声音很柔软、很低。许是修行之人皆如此。

“方丈倒是猜得准。好，就依方丈所言。”舒言淡淡道。净尘寺方丈的来历神秘到连他都不清楚，只知道绝对不简单。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相信笙儿会满意方丈的话。

“老衲告辞。”方丈起身离开，脚步很轻，虽年迈，但身体依旧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