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人皱着眉头,让手下收起了刀,思忖了下后,冷眼看着马车,却是说道:“那你就走吧。”
女孩子笑了起来。
“原来你们还是有聪明人啊,行了,一场误会而已嘛,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那人冷冷的朝旁边的手下扫了个眼风,示意去打开车门上的锁,手下很是有些不甘,可是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上前打开了铜锁。
“谢了。”
随着一声甜糯的声音响起,带着轻纱幕篱的女孩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不慌不忙的踩着踏板下了车, 朝着东厂的人微微颌了下首,算是谢礼,随即转身就走。
她的背影娉婷而纤弱,步态闲适而从容,就同刚才拦车时的举止,没有什么不同。
“大哥,当真就这么让她走了?”
为首那人骑在马上,朝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多事!抓到我们要抓的人就行了,何必节外生枝!”
“是,是。”
马车从国师府的侧门驶了进去,在二门处等着几个婆子婢女,把蜷缩在马车一角的小乞丐拉了出来,塞进了轿子里,一路穿过了庭院,抬到了一处僻静宽敞的屋舍里。
热水,衣裳,皂角香粉,在屋子的净室里,已是准备的一应俱全。
婢女们似乎是知道女孩子的性子,并不多话,也没留下服侍,齐齐的福身行了礼后,就勾着头退了出去,合上了房门。
女孩子听的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这才拨开覆在脸上的乱发,露出那一张眉目如画的绝色脸庞来。
“苏绣云锦?金丝阮烟罗?”
她翻动了一下架子上摆着的衣物,略有些惊诧的扬了下眉梢。
这衣裳的料子俱是十分的名贵罕有,所费不下千金,便是世家贵女们,能有几件这样料子裁制的衣裳,也是不多见的。
可现在,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摆在这里,给一个逃奴穿?
女孩子又拿起装的满满首饰盘子里的一支宝蓝点翠珠钗,举起来对着光照了会儿,更是诧异了。
居然还是宫制的上品,这样的首饰,只有后妃公主们才有资格佩戴,旁的人多看两眼都是越距,现在却在这儿,堆成了山?
这到底是囚禁还是养金丝雀啊?
女孩子纤长白嫩的手指在珠光璀璨的首饰堆里划动了会儿,却是挑唇笑了笑。
这趟,倒是也没白来啊。
没错,眼下呆在这间屋子的,不是吴玉娇,而是在马车上掉了包的苏如宝。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楚雯会及时的赶过来,把她和吴玉娇顺利的救走,她上马车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吴玉娇互换衣裳,让阿梓接应吴玉娇去躲起来。
毕竟吴玉娇现在是朝廷钦犯,而楚雯又是监管刑狱和五城兵马司,若是楚雯出手救下,也不能放了她走,相反的还要送她进牢房,免得落人话柄。
倒不如来一出李代桃僵,能让吴玉娇脱身,躲开这场牢狱之灾和这出莫名其妙的监禁。
至于说苏如宝自己嘛······
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
皇宫她都能逃出来,何况是个小小的国师府?
而且,现在看来,还能发上一笔横财,这倒是贼不走空,呃,不对,是一举两得,劫富济贫。
挑了件最贵重的衣裳把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换下后,苏如宝又用丝巾将那盘价值连城的首饰一裹脑儿包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嗯,好像有点鼓,这也明显的过头了······
苏如宝正寻思着怎么在身上藏这包东西才最稳妥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侍女们恭敬而清脆的问安声。
“拜见国师大人。”
国师?
刚才时间太急,苏如宝还没来的及问这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可以肯定,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还八成是个觊觎吴玉娇美色的变态,一个好色的神棍。
苏如宝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在那扇隔花门打开之前,飞快的将拿包首饰塞进了锦榻下的垫子里,然后闪身坐在了上面,随手扯了块罗帕过来,遮了大半张脸,作无语泪流状,右手指尖却是悄无声息的滑下了一根银针。
呵,来的正好!
待会儿叫你尝尝这迷魂针的滋味儿,等你晕倒,我再打着你的名号,带着这些珠宝,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你这神棍,活该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门被缓缓的打开,几名端着托盘的侍女鱼贯而入,将琳琅满目的饭菜点心,摆上了锦榻边的方桌。
热腾的香气袅袅绕绕,直往苏如宝的鼻尖里钻。
嗯?
西湖醋鱼,江米酿鸭子,红焖鹿筋······
这些菜可都是吴家名下酒楼里的招牌菜,苏如宝以前,也是十分的喜欢的。
刚才在面摊上的那碗阳春面没吃上两口,她这肚子可还饿着呢。
美食当前,真是差点要忍不住拿起筷子吃饱了再动手。
“都下去吧。”
一道温润却又带着些冷意的声音响起,落在苏如宝的耳朵里,莫名的有几分熟悉。
难道这神棍,还是我认识的人?
她从帕子的遮掩下,稍稍挑眸朝那声音的主人瞥了一眼。
恰巧行礼退出去的侍女们将那人的身形拦住了大半,她瞧不清长相,只能看到那一身漆黑如鸦的袍子和绣着银线云纹的鹿皮靴。
看样子,是个年轻人。
侍女们很快就退了出去,隔花扇们重新合上,将庭院里那一抹夕阳的光彻底的隔绝了开来。
昏暗的光线下,从对面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苏如宝面前的空碗,轻轻舀上了一勺凤尾鱼翅。
“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他缓缓的开口,似是在同一位相识已久的故人叙旧闲聊一般。
“我听说,你对这道菜曾经赞不绝口,所以,我就去专门向大师傅请教了做法,但愿能合你的胃口。”
直到此时,苏如宝才终于看清了眼前人苍白俊秀的一张脸。
“是你?”
怎么会是你?
“是我。”
冯子期抬起眼眸,深深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娇艳如花的面颊,清澈见底的双眼,弯弯细细的黛眉,还有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淡粉色的嘴唇。
这每一分每一寸,都曾令他魂牵梦萦,日思夜想,也曾令他如坠深渊,痛苦难捱。
“冯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如宝蹙了眉尖看着他,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你不会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吧?”
冯子期收回了目光,微微笑了笑,抬手又给她夹了块如意酥卷,语气温柔而和缓,亦如当初一样。
“吃吧,菜要凉了。”
苏如宝这会子,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
“冯公子,我们也算是故交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冯子期脸上的柔和的笑意缓缓淡去,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同我的未婚妻,吃顿饭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未婚妻?
苏如宝听了这话,忽然就明白了这前因后果。
她扔下了罗帕,站了起来。
“国师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饭就不必吃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冯子期看着苏如宝弃之一旁的帕子,眼瞳里一片幽暗。
“站住。”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你再多走一步,我就下令杀吴家的一个人,若是你现在走出了国师府,吴家,就会满门死绝,你当真,要让吴玉娇的父母亲人,都因为你而无辜惨死吗?”
苏如宝顿在了原地没动,侧过身去瞪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冯子期见她没走,慢慢的,语调也舒缓下来。
“放心,我只想同你吃个饭,说说话,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