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一局输了。
与你承不承认毫无干系,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你们可以在心底里唾骂诅咒那个男人迟早有一天要清偿这人世的罪孽,可事实就是,你们现在对他无能为力。
一个个占着朝堂品级的官员,上至肱骨下至小吏,都变成了荒唐可笑。
顾忠书纵横朝堂至今还没有败在谢非予手下甚至还能与他分庭相抗的原因很简单,这个老家伙比谢非予更懂得怎么抓住人心,他可以句句针芒、削骨割肉。
抓住你的痛脚时,不必给你致命一击就能让你乖乖听话。
“要除去这个心头大患,必然不能再仰仗当今天子,我们只有一条路,”顾太傅说话的时候眼神中似乎还能衬着桃梨的花色,山茶的香气都带着微风盘踞,好似他铺张如此不过是为了这一句话,所以在这刻他的声音不带凉薄,甚至有着灼热坚定,慑得人额头都直冒热汗,明明三月正始温暖,却将所有人手中的热茶都凉透,“釜、底、抽、薪、连、根、拔、起。”
釜底抽薪、连根拔起。
这八个字顿如八把尖刀恶狠狠的扎在所有人心上。
惊的满堂哑口无言,甚至要忘记这春光还在流淌,鸟鸣还在脆啼。
“太傅!”钱远涯是最先听明白的,他厉喝声起,又连忙压低了声音,“这是忤逆之罪、天理难容啊!”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顾忠书,老太傅今天是气恼过了头吗,连连口出这等掉脑袋的妄言,就是连谢非予都未曾明着面上如此直白!
不,老太傅当然不是一时的愤慨,钱远涯更是明白,顾忠书深谋远虑会选择在今天咄咄逼人一般的将言辞凿凿刺在众人心头,他早有打算,誓要令众人与他同仇敌忾。
“我顾忠书何尝不知,”老太傅袖中的手捏紧了拳,他背过身佝偻着脊骨,好似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同样将他年迈不堪重负的脊梁骨都压弯了半寸,“我顾忠书何尝想做一个乱臣贼子,但是——诸位大人,请你们好好的想一想现在的处境——”
顾忠书老眼浑浊但是目光却凌厉的很,他洋洋洒洒那么一扫,就令所有人沉默不语。
“谢非予这一次能逃过死劫,下一次就还能如日中天,陛下怎么办,聿王怎么办,不,是这北魏江山怎么办,你们以为天子是老糊涂吗,他都能明白自己的境地!”傀儡——九五之尊心中最深的恐惧,谢非予在挟天子以令诸侯,谢非予不用坐上这九龙御座也能成为天下的主,姬家天下一定会名存实亡,就连天子都已经深深恐惧自己会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倒台了都能牵连一片。”
顾太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细浅的凉薄讽刺意味,他在恐吓也在威胁,这个老头子明明老态龙钟,步履维艰,可是一双眼的凌锐目光却能堪比深究的鹰眸,只要他在你的脸上逗留那么一会,就能知道你心底里在隐藏什么。
“胡溢,工部员外郎,”老太傅大喝一声,吓的身边的员外郎一个哆嗦,“你督造瑜陵运河开通水渠时,利用职权、勾结同僚,趁机在莫陵地区私设起运税、开航税,还巧立名目私吞国家抚恤,这里头自个儿端了多少,你心里清楚!”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往外吐词。
胡大人想也没想“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脑袋直挺挺的“咚咚咚”撞的响亮。
“胡大人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周围的同僚们脸都变了三变,大概是没有想到这贪赃枉法的人竟就出在自己身边,这么大的事,若是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你胡溢全家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啧啧啧,这唉声叹气直摇头的是就站在这工部员外郎边上的右正言,范严旭。
谁知道太傅大人老眼一瞥就瞪到了这右正言身上:“范大人,您侄子在赏给案任职时,暗中与都城贵商勾结开设了一十六座的赌馆和风流馆子,您可别说一概不知,”赏给案是隶属于三司的度支之下,掌百官给赐、赙赠例物等事宜,“金银财宝是俗物,要想再上一层楼,您侄子有的是办法,宫中流出去的古玩字画、题词润笔可是数之不尽。”
范严旭这瞪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额头上的汗珠就“啪嗒”落了地,他瞧着周围的官员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他立马陪着笑把头低了下去:“这……这……那个小兔崽子是干过一些混账事……”他的脸也阵红阵白的,方才还在数落他人,现在轮到自己被公开处刑了。
嗯,北魏律法明文规定,从政者不从商,在你范大人的口中就是这么陪着笑说一句“混帐事”就能息事宁人了?!